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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记得自己对陈秋糖说过多次:你骗不了我的。
“叶子——”
“没有人去找过她?”叶从心一开口,声音哑得像是刚刚窒息死过一次,“两年时间,你们就让她静静消失了。两年,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就真的没有人帮助她了?莫姨是不是很开心,终于没有人可以做我的拖油瓶了?枉我带她来北京的第一天,就要她将你们视为家人。”
程程的眼圈倏地红了,刚要开口,又被叶从心的话堵回去,“找过,没找到?我去找。我倒是要看看,一个大活人,怎么就找不到。”
叶从心开门下了车,在日头暴晒的四环路立交桥上,沿着应急车道向前走。她听见在开门的一瞬间,后座的萌萌的哭起来了,也听见程程在后面哽咽着呼喊她,她知道自己也是快四十岁的人了,不该这样情绪化。
可是此时她不想在任何人身边,任何人在身边都可能被她的情绪波及。
后来的很多年,叶从心回忆刚回国的这天,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她好像很淡定地走着去了莫康家,吃了饭——也不知道在那种气氛下是怎么吃得下去的。然后去学校办了副教授的入职手续,接了一门硕士生的专业任选课,又领了莫康给她安排的一个本科生班主任的职务。她在家找到了罗莎琳德的钥匙,陈秋糖把她的咸鱼挂饰当做钥匙链留给了她。家里很干净整洁,是被程程打扫过的。
她什么都没做,直接躺在了床上。她心里空了,脑子里却是满的。
不要伤心不要着急,她想出了满脑子的找人方案和流程,抓着这些流程不放,一遍遍地检查细节。
“遇到困难不许哭。”多年前,她捏着陈秋糖俊俏的下巴,冷冷地睥睨着她满脸的眼泪,“哭是懦夫的行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陈秋糖抽泣着说:“我忍不住啊!我难过!”
“想想解决方案吧,脑子里都是解决方案,就没精力难过了。”
这是唯一能够不让自己崩溃的方法了。
次日,她按照自己的解决方案,先去了传媒大学,找到陈秋糖当年的班主任。这位老师没能说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因为陈秋糖没有办退学,是直接消失的。后来还是这位老师怀着一丝希望,私自给她办了个休学,然而一年休学期限已过,她还是没有回来,按照规程,便是彻底退学了。
这是个好老师,叶从心感谢了她,走出学校,没有收获。接着,她去了工作室。
工作室的发展欣欣向荣,比起几年前,人员和地界已经翻了一番。叶从心看到墙上贴着各种作品海报,她一眼就看见了《被遗忘的脊梁》。那是她让“甜甜”给自己发过来,闲暇的时候看了很多遍的纪录片。
叶从心从未想过,陈大的葬礼真的能为陈秋糖的工作派上用场,所以一年多以前,当她听说这个讲述汉民族的纪录片居然开始播放的时候,感动了好几个晚上。很多疲惫的夜里,她的研究走进死胡同,想睡又不甘心,便打开甜甜参与的这个作品,每一次看,激动之情都不减。
如今,海报上,陈秋糖的名字还写在人员名单里,背景图还是小兴安岭的广袤山林。
“片子播出之后,反响还不错。”王大哥说,“她最可能去的地方就是沧头。我去找过她。”显然,没有然后。
叶从心临走的时候,突然看见一幅摄影作品,署名“徐佳”。那是松花江几条河道汇聚之地,广阔的河面,生着苇子的滩涂,近处河面是冰,远处已经行船。在货船和冒着黑烟的烟囱的衬托下,冰面上的两只白鹭显得那样弱小。叶从心对着她怔忡许久,这画面这光影,像极了陈秋糖的作品。
“徐佳是我在沧头资助的一个孩子,小陈支教的时候一直在教她摄影。”王大哥叹气。
叶从心的胸口突然狂跳,“她现在在哪儿?”
“徐佳么?在哈尔滨读高中,该高考了……你不用去找了,我也问过她,她——”
“麻烦给我她的所有联系方式。”
……
外面热到中暑,动车里面冷到打哆嗦。去哈尔滨一个陌生的地方找个陌生的人,开车会更方便。但叶从心还没倒时差就开始奔波,回来之后又失眠两天,吞了不少安眠药,血压偏低,开长途太危险了。而罗莎琳德的系统已经四年没检查过,自动驾驶功能可不可靠也是个未知数。
叶从心一身轻装,坐在去往哈尔滨的火车上,旁边是个叉腿坐着的东北汉子,民工的打扮,肤色黝黑,是年轻的小伙子。大概是见她一脸病容,又两个黑眼圈,特意问这位大姐有没有不舒服。叶从心听闻“大姐”,还有些不适应。
她因为白而瘦,又表情匮乏气场淡漠,总是显得年轻。出国之前,任谁见了还都不会直接称作“姐”,在国外的几年,大家又都是直接叫名字,根本丧失了年龄观念。这一回国,女人过了三十五岁本就沧桑得快,她用脑过度多年,鬓间白发已经盖不住,这两天又费心费神,状态差得很,仿佛一夜之间就老了。叶从心暗暗叹了口气,接受了这个现实。
小伙子和周围的几个人相熟,满世界都是大碴子味的谈天。最后一次听见陈秋糖的声音,那背景和现在的何其相似。这个方向,应该是找对了的。
火车开始动起来的时候,叶从心开始回看陈秋糖和她的微信消息记录。她不禁发了一条:我回来了,你在哪里呢?
对面并没有人啊,这行为傻乎乎的。有东西在她的包里振动了一下,是从程程那里抢来的陈秋糖的手机。她心中一动,打开陈秋糖手机的微信翻看起来。第一个联系人是自己,第二个就是程程。
四年前。
秋:你看到了吧,她承受能力可差了。一个支教的消息她就气成这样,要是知道我打算干什么,肯定会从美国飞回来。
不做头牌好多年:你先别跟我聊了,找到她了没有!
秋:放心吧,我能找到她。
不做头牌好多年:好吧……
不做头牌好多年:可是你的打算,我可没答应帮你。如果你病情恶化,我不可能放你走。你走了要怎么生活?真的忘了一切的话,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没有人照顾,你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吗?
秋:想过啊。
不做头牌好多年:那你倒是告诉我,要去哪儿,怎么活。
秋:这个当然不能告诉你啊……你别这么早就担心,反正我现在还不傻呢!
秋:她回复我了!不聊了!
这是叶从心出国的前一天晚上。原来她的筹划已经可以追溯到那个时候。
翻到叶从心出国之后。
秋:谢谢程程扔给我的花球!我的账号密码给你了,你多看看我们的聊天记录吧,学学我的说话方式。
不做头牌好多年:我不会帮你的。下周我去沧头看你。
秋:昨晚睡前,我忘了莫姨叫什么了。是看本子才想起来的。然后我想了想过去的事,莫姨相关的事我基本都忘了。
不做头牌好多年:她在办公室吓唬过你,你记得吗?
秋:不记得了。
……
秋:程程,我这是第一次求你,你帮帮我呗。
叶从心看到程程没有回复。往下,翻到三年前。
秋:昨天去山里找学生,让老姑担心了唉……我给你说下我们聊天的内容啊。
不做头牌好多年:嗯,你说。
……
秋:好了,就这些。我以后尽量不跟她视频或者语音了,不然转述太麻烦了。
此时,她已经开始将所有与叶从心视频聊天的内容都转达给程程,程程不再拒绝。叶从心终于懂了她拒绝视频聊天的原因。一是内容需要转述,二是要让她习惯看不见她的脸,让对面换人换得不知不觉。
两年多以前。
不做头牌好多年:考完试了?我去接你,请你吃饭~你不是想萌萌了吗~
秋:不去了,班主任找我谈话。我考试……过不了了,什么都没记住……
两年前。
秋:程程,老姑好像遇到危险了,她很怕。
不做头牌好多年:???
秋:现在没事了,你和她说说话吧,以后你来和她说话,我不会再和她联系了。
不做头牌好多年:你在哪!你给我回来!
秋:我已经走了。今天早上我把她和你都忘了,照着镜子看见身上的纹身,不知道叶从心是谁。当时很慌,脑子里空空的,都是些乱系八糟的画面。我把本子看了好多页,又看了微信,过了很久才想起来。程程,这样太危险了,我不能再说话了。
不做头牌好多年:你不回来是不是?好,我不开会了,现在就去东北。
陈秋糖没有回复。又过了一天。
秋:昨天是在回北京的路上,现在是真的走了。
秋:我知道你觉得我傻,可是老姑她也觉得她妈妈和丁香傻,我也曾觉得我大舅傻。事情到了自己身上,才知道不傻不行。小时候有很多同学说我老姑对我不好,可这事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她改了我的命,还为我耽误了自己好几年的事业。现在她不仅是我的恩人,还是我最爱的人,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我注定不能变优秀,报答不了她,至少不能变成她的麻烦。
秋:来我家取一下我手机吧。多谢程程,辛苦你了。再见!
陈秋糖和程程的聊天记录,在此处戛然而止。
叶从心闭了闭眼,在眼眶里晃了许久的泪就掉了下去。她知道这是什么时候。陈秋糖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爱你,就像我们爱祖国母亲。
那之后,她记得陈秋糖有几天的时间没有理她,她还担心地去问了程程。几天后,陈秋糖再次出现,像往常一样和她聊了起来,原来那个时候开始,对面的人便是程程了。
程程真是个影后。她自己和叶从心说话的时候语气夸张,善用表情包,而陈秋糖多用句号,不用表情。有时叶从心同时和对面的两个人聊天,根本感觉不到违和。很难想象她看陈秋糖和叶从心的聊天记录看了多久,两人之间的秘密,陈秋糖惯用的表白方式,她掌握得如此纯熟。
叶从心想起那时看见《被遗忘的脊梁》,为甜甜骄傲不已。她和“甜甜”说了很多平时说不出口的话,甚至还说到了出国前那一晚的事情。她记得“甜甜”沉默了很久,然后说爱她,当时她还以为那段沉默出自害羞。
她们之间龌龊见不得光的事情,程程已经完全知道了。大概甜甜告诉了她一部分,另一部分在日复一日的扮演中则通过叶从心的话语泄露出去。叶从心不知道程程有没有厌恶过她,可曾觉得她恶心,花了多长时间去消化这份感情。但她没有停止过扮演,没有停止过说爱她。
这几年来,程程过得很累吧。
叶从心歪在座椅上心神不定。先前她对程程恶语相向,除了确实惊怒和无措,也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就在昨天晚上,她从工作室回到家,看到程程已坐在家中等她。然而她夺了程程的钥匙让她走,说不想见她。
火车开起来已有一小时,眼看着就要到达第一个中途站,车速在渐渐放慢。叶从心半睡半醒之间听见一个温柔而熟悉的声音。
“劳驾这位先生,您旁边这个姐姐是我的朋友。您能不能和我换个座位?我的座位在……”
叶从心猛地睁开眼,看见程程头发凌乱,脸庞热得红扑扑,身上抱着个大面人儿似的萌萌。她正和叶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