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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阴险的女人,我就知道你在阿宝身上做了手脚。”就是不晓得手笔那么大,搭上一个自己。“常剑啊,常剑,你倒是舍得。”每回见到宋则,费夫人总觉得有无数账要同她算一算,一句话间心思起起伏伏,到最后居然有些羡慕她。
“谁叫她师父小气,连把防身的灵剑都不曾给她,我只好勉为其难,代劳一二。”
“放屁!”这女人跟她徒弟一样,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叫人光火。“那不是她一突破就溜个没影,给你骗去隐神宗,我来不及给嘛。你不小气?不小气让她骑头脾气坏得不得了的驴,还要问我收钱。”
“那可不是我让她骑的。”
“我倒是忘了,什么人养什么东西,你们隐神宗的驴都跟你一样脾气坏。”
“不如费长老远矣。”
费夫人待要喝骂,却见她已不再用薄纱遮面,一张面皮素净,眉目开朗。几许光芒照射进来,照到她的脸上,使她蒙上一层生动的鲜活。昔日她总嫌宋则阴郁,时常与她说些有的没的,宋则以前要么嗯,要么就不理她,现在倒好,晓得一来一往与她嘲讽,心下多少有些感叹。
宋则与阿宝这桩事,间中有心无心,机缘巧合,倒像是她一手牵引。那日江繁传信来,提到严子敬惨败于阿宝的常剑之下,她差点没跳将起来。一向觉得宋则冷心冷情,整个人坏掉,半点趣味全无,倒不想会待阿宝如此之真。
罢了罢了。
“你怎的现在才来,阿宝早前来过,没过两日又跑了。”
宋则解释道:“宗门事务繁多,需要交待妥当方能脱身。”再者采花贼不告而别,她心里有气,自然不愿就这样去寻她。
“宋宗主。”没正经两句,费夫人见她一板一眼的样子又想逗她,“如今你和我徒弟也成了秦晋之好,享了鱼水之欢,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怎么也算是你的长辈。你也该随阿宝叫我一声师父了吧。”
宋则冷声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怎不说要我叫你一声娘。”
费夫人:“……!”
宋则拱手告辞,“多谢费长老相告,就此告辞。”
“呸,你知道去哪里找她?”原本还想指点一二,被她一噎,费夫人只等着看她来回奔命,最好白跑。
能想到明镜宗,自然也能想到洛水城。幻境里外,宋玠提到洛水城,总是自豪想念,仿佛那是天下间最好的地方。不难想象,洛水城的宋十一娘是何等鲜衣怒马,英姿勃发。
宋则到洛水城时,正是洛水城繁花盛开的季节,满街时花锦簇,比花更娇艳的是簪花娘子。听说洛水湖畔秦楼楚馆林立,至为有名的是洛水八艳。
不用打听,酒肆茶馆里就有采花女贼宋十一娘与洛水八艳的说书故事。当日严子敬所言,并不虚假,宋玠确实是洛水城里人人知晓的采花贼。说书里头,把宋十一娘说的是天上有地下无,人见人爱,一见倾心,愿荐枕席。
宋则失笑,这是她从没见过,从没想到过宋玠的采花贼一面。
“这宋十一娘淫//荡不羁,终非女子典范,身为女子者,还是居家贤惠,举案齐眉方好。”今儿的说书先生变成了道德先生,正待洋洋洒洒发表一通女德论,就听围栏之外有一女子道:“且住口,宋十一娘为人清正,哪有什么淫//荡不羁。”
说书先生被那绝色女子一说,面皮通红。
不知有谁说了一句:“哟,原来是痴恋宋十一娘的秦娘子。”
那说书先生像是得了启发,连连道:“怎么秦娘子,被宋十一娘养了一段时日,又开始惦记她了?”
秦娘子?秦满衣?严子敬曾经提过,秦满衣因十一娘不愿替她赎身,一连寻了好几个恩客。
那秦娘子倒没有发怒,一派镇定,“你这说书人是不是才来洛水城,说人故事赚钱倒也罢了,怎的还编派起人来。”
说书先生待要说些更难听的话,不妨被人点住哑穴,咦咦啊啊说不出话来。
宋则道:“这位秦娘子所言极是,既然拿人韵事讨生活,怎的好胡乱编派人。我瞧那宋十一娘,很是女子典范。”她出手在先,盈盈而立,自有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严。“嘴这般贱,就先闭上一会儿,十二个时辰之后自解。”
言罢,她走出茶馆,秦满衣跟随在后,欠身致谢。
“这位娘子,多谢相助。奴是挽月楼秦满衣,不知娘子如何称呼,何处落脚,日后好让满衣聊表谢意。”
宋则道:“秦娘子不必如此,眼前倒是有一桩事情,要秦娘子帮忙。”
秦满衣微笑道:“娘子该不会是相中我了吧。”
若换一个人来说,宋则定会觉得轻浮,但秦满衣这人满眼温婉笑意,又有对宋玠的维护在前,怎么都叫人讨厌不起来。
宋则道:“秦娘子说笑了。”
秦满衣道:“娘子要去何处?”
宋则道:“阿宝,宋十一她真住在随园?”
“阿宝?原来娘子是相中了她。洛水城人人都晓得宋十一娘住在随园,洛水湖畔,闹中取静之处。娘子只要到湖畔一见便知。”
“多谢秦娘子。”得知方位,宋则到不急于找人,打算先去客栈落脚。
“不必客气,宋宗主他日可与十一娘同来挽月楼,满衣必以好酒相待。”
宋则惊讶,不曾想秦满衣居然认得她。
秦满衣又是一笑,没有解释。
宋则道:“多谢,一定。”
与采花贼相隔如此之近,宋则倒有几分犹豫,干脆在客栈里叫了热水沐浴,洗去一身尘土。忆起白日里听闻的那些采花贼宋十一娘奇人异事,不知当笑当恼,还有那秦满衣,出身风尘,不坠风骨,我见犹怜,对宋玠痴心一片,也不知那人是怎么想的。
真是个害人无数的采花贼。
倏尔心有所感,警兆顿生,有人在近旁窥伺。
宋则玉指轻弹,凝水成冰,直朝来人袭去。来人不避不闪,待冰锥快要刺到之时,化冰为水,之后“啊”的一声,倒在地上。
那一声啊,惟妙惟肖,不是那气死人的采花贼还会有谁。
倒地之后,采花贼无声无息。
宋则不理,任她倒地不起。
可那可恶的采花贼,直挺挺躺倒在地,一双贼眼却鼓溜溜地盯着她瞧,让她想起身穿衣也不能。
两人一个在地上,一个在浴桶里,四目相瞪,竟瞪出些许旖旎火花。
虽几度缠绵,但叫宋则赤身裸体在宋玠面前穿衣,她却是仍有羞意。
对峙半晌,宋则道:“你起来。”
“我不。”
“那你闭眼。”
“我不。”
“非礼勿视。”
“我们都行过周公之礼了,还有什么不能视。”
“你……”
“你还谋杀亲妇。”
这不要脸的能在离开之后嚷嚷她谋杀亲妇,难不成她还能说她抛妻弃家?
宋则正欲狠狠心取衣来穿,谁知那无耻的采花贼快她一步,将她衣物一卷一抱,丢入储物玉牌之内。
宋则几时见过这等行径,“宋玠!”
“我在。”宋玠笑眯眯趴在浴桶上,“宗主有何吩咐?”
“你疯了。”
“唔,想你想的。”
听得此话,宋则怒极反笑,“想我?你不告而别,一字不留,想的哪门子我。你若是有半点想我,还会如此戏弄于我?”
“诶,我发了雷信给你啊。”回明镜宗时,宋玠就求教过费夫人,可有飞速传讯之法。费夫人言道,可借雷电之力,劈空发信,直指本人。而后她就发了一道雷信,她还记得当时,呲溜一道闪电,承载着她的歉意与惦念,朝隐神宗飞去。
宋玠的情态不似作伪,回想有一日,晴空万里,忽然天空闷雷滚滚,像下雨又没有雨,以为有闪电又没有闪电,门下弟子还以为是有人渡劫,大半日未有下文。
难不成是这人的雷信?
宋则气道:“你这修为能发雷信?雷信俱是宗门大长老、宗主所用。”
宋玠目瞪口呆,一声惨叫,“我那些话岂不是白说了。师父误我,我与她势不两立!”
被她这么一闹,宋则气消了大半,但浸在半凉的水里令她十分不适,也不再叫宋玠拿出衣物,干脆化作一道流光,在床榻边落下。她的储物玉牌在榻上,玉牌里有她的衣物。
才穿上中衣,那采花贼又来抱她。
“宋则,我想你了。”
“我不想你。”
“那你来此处做何?”
“……沐浴。”
“好吧,你是宗主,你说沐浴就沐浴。”
宋则不理她,运功蒸干湿漉漉的头发。宋玠在她的耳后叫:“表姐,小师父,宗主,陛下……”
被她叫的心头火起,宋则推推她,“你出去。”
“我不。”非但不要,箍在腰上的手越发紧了。
“无赖。”
“就赖你。”
“我要不起。”
“那,换我要你。”将宋则整个人转过来,面对面,“你生气了。”
“我不想生气。”岂止是生气,她更伤心。
“宋则,我是鬼迷心窍,我害怕,那天本以为骑个毛驴,一天半日就会到明镜宗,谁知这毛驴,简直就是大爷,死活不肯让我骑它,还跌了我好几跤,害得我多走了好些天才找到师父。师父见到我都认不出来,以为是哪里来的乞丐呢。之后我问师父怎么才能传讯给你,就发了雷信……谁知道……”
真是个笨蛋,胡乱逃跑,骑个毛驴都会跌跤。
“你想不想知道我在信里说什么?”
“不想。”
“我在信里说,那日羞愧难当,心生惧意,才得了失心疯似的逃走。离开山门,就已后悔莫及,对你朝思暮想,惦念甚深,只求你莫要太过生气。”
宋则气道:“我会吃人,是不是?”
宋玠忙点头,“是。”
宋则:“……”
宋玠道:“你会吃人,不光吃人,还连皮带骨,连魂带魄一起。宋则,是我错了,要打要骂,任你,但是……”
“但是?”
“你不能打我脸,会把脸打坏的,打坏了脸,你会心疼。也不能打我屁股,毕竟屁股就是第二个脸面。”
“那我还能打哪里?”
最好是哪里都不打,但是只怕一说这话,宋则就要把她吊起来揍。
她想了想,摊开手掌,不情不愿地伸过去,“呶,手心给你打。”
饶是宋则一包火,都要被她气笑。“你这个,你这个……”
“我这个……爱你的采花贼。”
“你这个只会逃跑的采花贼。”
“再不逃了,上天入地,我逃不出你的掌心。宋则,在幻境里,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说什么了?你这个谎话精。”
“我欢喜你,我心悦你,我……”
堵住采花贼的嘴,没有继续让她说下去。采花贼永远说得好听,而她偏偏就吃这套。明明想好了一见面二话不说先吊起来再讲。可听她絮絮叨叨,被毛驴欺负跌了跤,一口一个欢喜,一口一个爱,她就心软得一塌糊涂,像是魔怔。
亲吻过后,宋玠替她梳头发,待将玉兰簪插好,宋玠道:“你可用了晚饭?随我回去可好。随园有洛水城最好的厨子,一定合你口味。啊,园子里还有个木头人,是我少时练功用的,嘿嘿嘿,我在她脖子后头刻了名字。”
宋则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叫什么?”
“叫宋则啊。小时候师父总嫌我这个不如你,那个不如你。她骂完我,我就去砍那木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