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涧中意-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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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里面都是块块碎金,小小一粒便足够一户多口之家衣食无忧。
    赈灾安民的手笔倒是当真从来大方慷慨,元临雁便是这样荒唐又伪善。
    裴真意想到了这碎金之后的目的,心下不可抑制泛起一阵恶心,向侧边别过脸去。
 15。伐阇罗
    对于灾患之地的孩童而言,或许留在赤贫的生身父母身边,其实确实是比不得由高门大户的贵人买去。哪怕便是只做个洒扫小童,都总要比在这一贫如洗的故乡庸碌饥苦一生来得更好。
    元临雁将这些父母与小孩的心思抓得很准。她常年游走在遭了灾患的那些荒村远镇之中开仓救济,算得上是助了不计其数之人于苦困之中。
    但这样的救济,她却又并不是总在灾后的第一时间出现。裴真意对她的这些小把戏,全都了解得清楚。
    元临雁总会将赈灾的时间卡在灾后一月,那时候灾地还存着的家庭,多半都已失去了对妻儿安好、未遭天灾的珍惜与感动,又已经开始为灾患的损失、家庭的负担开始发愁。
    而这个时候,元临雁肯拿出当地大户与官衙都给不出的真金白银,只消说些漂亮话,那金银映出的光在脸上一晃,便足以让所有人都将她看做神仙。
    更遑论元临雁向来言谈亲切,人前举止并不带丝毫高门架子,而那金银又是从元临鹊手中拿出,于是一时尽管元临鹊态度略显冷淡,所有人也都仍旧摘心掏肺地甘愿将这两姐妹看作当世难求的至良至善之人。
    但这真金白银之下,元临雁想要的却并不只是敬仰,而是更加值得、更加匹配得上付出的回报。
    “老人家家中负担可重”元临雁伸手扶住了眼前鬓发苍苍的老人家,面色并没有丝毫的骄矜之意,只是一派亲和“家中有多少小孩儿”
    那老人家哪里禁得住她这样温言搭话,登时便受宠若惊将房中几个孩子唤出门外,一一同元临雁行过礼。
    “家中就这三个孙儿,贵人若是看得上,便随意挑拣,那自然是小人家的荣幸。”
    事情发展到这里说正常也正常,但沉蔻却说不清楚,就在那老人家将要挨到轮椅之上元临鹊的那一刻,元临鹊眼里闪过的情绪究竟是不是厌恶。
    善意是很天然的,而恶意却也是明显的。元临鹊的眼神一闪而过,随即被元临雁的衣摆遮去。
    一切到了这里,就不知为何带上了些古怪。
    这两个人,仿佛不是真的仁善呢。即便那散布金银的模样胜过了许多言而不行的贤者,也比叹而无为的裴真意要真实了许多,但这一切带给沉蔻的感觉,都绝比不上裴真意话语里轻微叹息的尾音。
    但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善恶之事对于她而言还太过难辨,又无从定夺。一时沉蔻只能从这样古怪的场景之中察觉到异样,却并不能从中窥见深意。
    眼下沉蔻若有所思,心下念想颇多,便有好半晌都没能回过神,只是很缓慢地偶尔眨眨眼,盯着元临雁的身影。
    她到底未曾经历过人间,于是这样的思索便自然懵懂而混乱、几乎难以找寻到出口,仿佛一滩覆水一般四散横流,漫无目的却难以停息。
    直到那边元临雁忽然回过了头,丹凤飞扬一般的眼梢朝裴真意瞥来一眼。
    “我看这个同她神似。”元临雁很快收回目光,随即微微倾身,挑起面前一个不过十岁女孩儿的下颌,左右端详一番。
    “天庭饱满,眼神清明,是个美人胚子。”元临雁笑着摸了摸那小孩儿脸颊,抬眸看了身边的元临鹊一眼,朝她嫣然一笑。
    元临鹊会意地复又从那匣箧之中摸出一块碎金,递给那人家。
    “这是个好孩子。老人家莫要担心,我定会好生教养。”
    那边元临雁这样说着,手上已经丝毫不嫌地将那小孩抱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有些力不从心,元临雁这次将小孩儿抱起后,并不像从前那样一直抱到下一家门前,而是没过多久便松开了手,将孩子转递给了身边侍卫。
    沉蔻在一旁看着,也将目光落在了那孩童身上,来回打量了几圈。
    什么叫“同她神似”沉蔻皱着眉,想起方才元临雁说过的话、和看裴真意的那个眼神,心下依稀明白了些什么,生出了七分不适。
    沉蔻敏感地察觉到了些微妙之处,也就下意识要找裴真意询问。她侧过脸去看裴真意,便一眼发觉了裴真意正垂着眼睫,面色隐晦。
    这样的神情甫一入目,便让沉蔻下意识止住了多问的思绪。
    裴真意平日里性子都算得上是浅淡,甚至说得上是放松而慵懒。她的性子其实很温和,没有丝毫的攻击性,也没有任何能够为人指摘的偏激之处。
    若说最初博山初会时,乍见倾心是源于她举手投足间的流风与眉梢眼角的绝色,那么如今相伴渐久后,她喜欢的便是裴真意无意间流露、如光风又如霁月的赤心。
    便一如那日她净手燃香之后,于空窗之下点燃如豆的烛灯,翻开的那一页佛经。
    是佛法伐阇罗,不取六尘万法,无可摧毁,剔透通明。直而不肆,光而不耀,是最温和又坚韧的人间模样。
    纵使沾染了尘埃,覆上了斑驳尘垢,那浅浅一层迷灰之下掩藏的,也始终是亘古不变的莹莹光色。
    这样的裴真意,便如红尘中明了前路的温软微光,让她第一眼便想要去追逐,却又舍不得握住时哪怕多用了半点气力。
    念及此,眼下相比于看着她那样晦而落寞的神情,倒不如先将那落寞替她按下。
    沉蔻下意识抛却了全部的疑问,一时伸出了手,牵住了裴真意。
    她柔软的指腹一下一下划过裴真意手背,轻轻地捏了捏。这动作像是安抚,又像是护卫。
    于是有些事情便不如罢了,如今不问也罢。
    戊原只是个小镇,街巷中的人家其实并不多,而元临雁又只挑那些家中有合适女子的去上门寻访,于是很快,这一趟也走到了尽头。
    “好好,应该都是些好孩子。”元临雁说着,伸手挑了挑其中一人的下颌,笑着端详。
    共是两三对或年幼或初成的女子,各有风姿。眼下这一幕,实在算得上是一场意味微妙的采买。
    纵使对一切一无所知,沉蔻也已经对元临雁生出了些微妙的看法,于是此刻再看她时,眼神中便带了些原本没有的防备。
    元临雁却并没有在意她,而是点着手中女子白皙幼嫩的脸颊,目光有意无意落在了裴真意的脸上。
    她语调轻飘飘的,若有所指“就算是再不济,我想也不会比咱们裴大人更顽固不化了。小真意,你可真是最能让我伤心。”
    她这样说着,面上的笑意却仍旧明明,仿佛只是友人之间带了些夸张的叙旧,乍听而来没有半分侵扰之意。
    裴真意却全无反应,只是充耳不闻般别开了脸。
    元临雁见怪不怪,只轻轻笑了一声,便拍拍手示意面前那载着人的马车起驾向前。
    天色已经十分昏暗,戊原并不如墀前那般繁华多彩,一时将入夜,街巷之中竟半点烟火灯光也无。
    道边伸出矮墙的树影在微光中婆娑,一时天色昏昏。
    “裴真意。”
    沉蔻坐进轿辇后,将珠帘与幕布都放下,才咬住了嘴唇,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将手撑在了裴真意身侧,贴近了她的脸。
    “是不是她”
    沉蔻抬起一只手,握住了裴真意放在膝头的右手,语调沾染了些急切。
    “是不是,就是她”
    她的话模棱两可,寻常人都应当并不能理解。
    但裴真意看着她的指尖,心下却很明白她此刻是在意着什么。也明白这个无瑕又无垢的人,是多么一腔热情地关心着自己。
    相处已经有些时日,裴真意很明白沉蔻的心性,纵使有时成熟又明事,却其实总还不过是一个于沉浮人世初出茅庐的初生子。
    这些日子里,沉蔻指尖上的蔻色已经褪去了不少,不再像是博山初逢时那样赤红一片,而是只剩下了那圆润好看的指甲,还如同染了蔻丹一般绯红。
    有些东西褪了色,另一些东西却永远都还是那样赤诚。
    想着,裴真意也并没有去回答她,而是在良久的沉默后,将面前撑在她身上的沉蔻忽然扣入了怀里。
    这样的怀抱很紧密,也十分相亲。
    那柔软又纤细的无瑕之玉,此刻便带着她最真挚又急切的关怀,落入了裴真意怀里。
    “你为什么这么好”裴真意将半张脸都埋入了怀中人的肩头,声音几不可闻。
    “嗯你说什么”沉蔻并没能听清,而是十分紧张地回抱住了裴真意。她一时只觉得裴真意一定是感到了受不住的委屈,才会这样少见地主动紧抱住了自己。
    但她并不知道,在这样一问过后,埋在她肩头的、那个她素日以为清浅的人,也露出了一个弧度明明的笑意。
    只是入耳之时,声音还是那样无波。
    “你很好。一切都无事。”
 16。无瑕玉
    晚间下了一场雨,很快又停息。
    或许是因为骤雨初歇,戊原的夜便显出了几分清冷。裴真意看着廊檐边点滴滑坠的雨色,一时四下绵连不断的窸窣响动,入耳都渐渐都清晰了起来。
    不知这样静默过了多久,寂无人声的廊外也渐渐传来了轻缓的步音。
    沉蔻转着手中的团扇,从门外走了进来,抬眸从窗里看向夜色中被落雨摇动的檐铃,坐在了裴真意身边。
    “外面有很多人呢。”她轻轻摇了摇手中的扇子,将扇面上沾染了的雨水斜斜甩出,有几滴也扑落在了裴真意身上,缓慢地晕开水色“看样子当真是走不了了。”
    眼下都已经到了将近子时,四下早已是全然无声。沉蔻知道裴真意不愿待在这里,更何况她们行李都还在原来的邸店中,方才便拿着手中团扇借口吹风,出去打探了一番。
    这一番打探,她便借着夜色很清晰地看见了房外拱门之后幢幢的人影。纵使寂静无声,却也仍旧让她听见了那极轻微的踱步声。
    “守卫确实应是极多的。”裴真意闻言,垂下了眼睫,将面前本就微弱的灯光挑灭“元霈总是那样小心,生怕行走在外被谁取了性命。”
    裴真意很轻地说着,语调里带着些微不可闻的不甘。
    一时桌面如豆灯火随着她指尖的动作忽闪了片刻,而后便在一瞬之间归于沉寂。
    微光褪去的那一瞬,沉蔻很清晰地听见了一声叹息。
    那叹息不再是平日里那样清浅,而是带了些囚困于笼的无计可施。裴真意将灯火挑灭后,室内很快便陷入了不见五指的昏黑。
    本就是阴雨天,一时连月色都隐入了浓云之后,只有极浅而难以捉摸的微光从连绵起伏的远处透来,微弱得映不亮眼前人眸底。
    沉蔻缓缓眨了眨眼,花了几秒去适应这亮度,而在依稀看得见眼前轮廓后,她很快也听见了细弱的哽咽。
    那声音压抑又清浅,只是一瞬便归于沉寂,为廊外三两落水声吞湮,甚至让人还来不及判断真实,便已然消逝。
    “裴真意”沉蔻试探着轻唤了一声,随即伸出手去,够上了眼前人近在咫尺的肩头。
    她动作十分轻柔,仿佛拨开水面似的轻轻抚了抚裴真意左肩,而后将指节曲起,刮了刮裴真意的脸颊。
    果不其然,入手是一片微温而浅薄的濡湿。
    仿佛是羞于被察觉,裴真意立刻扣住了沉蔻手腕,拉开了一些距离。
    “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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