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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唯将文件和u盘交给朱谦，一场暗流之下的反击战就这样静悄悄地打响了。
张爱萱签完了合同，盯着签字也看了一会儿，满脸惆怅。
夏旸天问她：“自己的家业就这么卖掉，后悔了？”
张爱萱摇摇头，“感慨是有，后悔谈不上。”她临走前停在夏唯面前，“电影拍完之后，我不参与宣传，马上出国。虽然公司早就不在唐向洲的监视之下，但我希望万无一失。在我去澳洲之前，公司的易手情况不要被人看出来。”
“没问题，我也不希望被发觉。”夏唯和她握手，突见张爱萱微微一笑。
“你是不是，对那个孩子保护得太好了？”
夏唯一愣。张爱萱毕竟比夏唯大不少，大沈冰的年岁更多，至今仍然管25岁的沈冰称作“孩子”。
张爱萱说：“这几天相处下来，我似乎有些理解你为什么会看中她了。夏唯，她比你看到的要敏感得多，而且……”她顿了顿，把想说的话吞了下去，换了个说法，“剧组出了那么大的事，我以为她会给你打电话。说实话，她完全没有请你帮忙，这一点我挺意外的。”
夏唯心中一动，轻声说：“我不意外。”
张爱萱笑笑，优雅欠身，带着自己的律师走了出去。
夏唯有些恍惚。她想起妹妹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电话里告诉她，发现沈冰并不讨厌，两个人好好相处了。而现在，她不知道张爱萱又看到了什么，什么是所谓的敏感。
张爱萱的这番话，让夏唯忘记了旁人的存在。
“哎，你别管她了。”夏旸天将朱谦的注意力强行从夏唯身上转移开来，看他的神色有些怜悯。某种意义上，她现在看朱谦会觉得有些感同身受——三十多年来，这么悲催的感同身受还是第一次。
朱谦将文件收好，阴沉的脸色瞬间换上了温润的微笑，他问夏旸天：“你怎么戒烟了？”
旁边的宋律师阴阳怪气地打趣道：“肯定是遇见哪个不喜欢烟味的小妖精了呗。我跟她认识这么久，可没见过她为情所困到这种地步的。”
“你丫才为情所困呢。”夏旸天笑骂。然而笑容却不如往日洒脱。
朱谦淡淡一笑，对宋律师说：“这次多谢你。”
宋律师摆摆手，“毕竟老夏给我的报酬足够多。你们找我是找对了，他们公司的旁枝经营很乱，很容易作假。不过张女士很诚恳，我只发现了一两处而已。”她对夏旸天眨眨眼，“好了，你们姐妹聊，我先走一步，得去送我媳妇上班。”
夏旸天赶忙起身追上，“我跟你一起，送完她你陪我喝酒好不好？”
宋律师的声音从会议室外的楼道里悠长地传进来：“不——好！”
夏唯和朱谦在会议室里面面相觑。朱谦干笑道：“也该想到，夏旸天的朋友，多半也是……”
朱谦闭嘴了。因为他想起来，夏唯也是。自从夏唯对她坦诚了与沈冰的关系之后，他们两人就没怎么聊起生活上的话题。夏唯一方感到内疚，朱谦则心酸。
“那么——”
“我——”
两个人同时开口，场面尴尬得很。夏唯让朱谦说。
“那么，这些证据先放在我那里。我见你哥的次数比你多，还可以套套他的话。”
夏唯点点头，“谢谢你。”
“你别内疚，我已经不是为了你了。”朱谦改了口，可是改不了眼底里的情绪，“我也是有股份的。你记着，我不是为了你。”
第93章 故人们
在陆总的张罗下，场地的租约签订得非常顺利。对于这个新的场地，杜克导演不像对河北那个小学那样满意，毕竟临海城市没有了“低配寂静岭”的自然效果，有些场景还需要做布置。但是哪里还轮得上挑三拣四？能在这么快的时间之内解决问题，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原本，杜克导演和沈冰一行人打算事情办完之后就马上回北京，但是毕竟这一趟出来得太过突然，等到他们临时想要买回程的票时才想起来：年关将近，哪里还买得到票啊！
火车票果然已经买不到了，他们最终买到了飞机票，而且还是大年三十凌晨的起飞时间。
几人滞留在青岛几日，并没有事情可做，陆总便尽地主之谊，招待他们游玩。第一天晚上，他们在馆子里吃海鲜，来自腐国的杜克导演，每次在中国下馆子都会吃得非常认真，这次也不例外，令人看了心生怜悯。
杜克导演吃饱了，心情非常舒畅，他衷心地感谢小马哥：“马先生，这次非常感谢你的救场。”
小马哥听懂之后不好意思地说：“别这么客气。我马仁和没别的本事，就一个：朋友多。”
沈冰接下茬：“因为你老借给别人钱，朋友能不多吗？然而我借给你的一万块钱你还没还我呢。”
小马哥一拍脑袋，“这事儿是我不对，来，我这就转给你。”
沈冰乐着抢过他用来转账的手机，“行了！我早就从你的工资里扣掉了！”
沈冰如今虽不算一线大牌，但通过电视剧和广告赚了不少，那一万块钱早就不在乎。而小马哥由沈冰发薪水，自然没受亏待，生活质量也越来越好。
陆总看着这两人的交流，颇为感慨。他离开北京的时候，沈冰还没开始去做群演，所以刚见到她的时候，也会按照看待一般艺人的标准去看待她。但是现在，他自己倒是惭愧起来。
有福同享看上去比有难同当要容易得多，但是从低谷中一同走来的朋友，发达时还能有福同享的却没有几个。人，往往难以接受自己的过往。陆总当年落魄时的朋友，现在还在身边的也不剩几个了。
将杜克导演送回宾馆后，陆总对沈冰说：“其实，我有两个属下，原来是在北京混群演的，跟你认识。他们听说你来了之后想见你，但我之前觉得你不想见，就没跟你说。”
沈冰和小马哥都表示：想见，太想见了。
很快，两个年轻男人骑着摩托来了。陆总不想因为自己这个领导的存在让他们放不开，便将地点约在一个大排档，自己先离开。当那两个人见到混在大排档里面喝着果汁的沈冰，和正在点啤酒的小马哥的时候，都有些不可置信。
两人都管沈冰叫“冰姐”，而不是他们曾经习惯的带有讽刺意味的“冰”，这让沈冰有些不好意思。
她指着他们说：“日寇一号，日寇二号，你俩怎么跑青岛来了？不做群演了？”
两个年轻人苦笑，说群演的日子混不到个头，梦该醒了的时候，找个活计赚钱娶媳妇才是最重要的。他们说，当年在一起住青年旅社和胶囊房的群演伙伴们，在这一年之内就散了，一大半的人失去了联系，又去做正事的，也有走歪路的。
说到那时的伙伴，四个人都沉默下来。然后，小马哥和两个年轻人喝起酒来。沈冰喝着果汁看着他们，心思又飘了好远。
一小时后，三个男人已经喝了二十多瓶啤酒。小马哥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脸都不红，然而日寇二号小伙子醉得泣不成声。日寇一号没有醉，但看着他的样子，也禁不住搂在一起哭了起来。沈冰可以想象到这些年轻人心中的苦。
大家都是为了一个遥远而无限美好的梦想下了个豪赌，自己是赌赢的那个，而他们没有等到转机来临的那一天。实际上，沈冰也相信，他们再等下去也是等不到转机的。就是这样虚无的梦想，让无数年轻人前赴后继，抛开了学业丢下了家人，最后输得精光。
哭着哭着，日寇二号跑到小树丛边上呕吐了起来，沈冰和日寇一号过去帮他。待他吐得干净了，也没有力气了，靠在日寇一号的肩上闭目休息，却还在断断续续地抽泣。
日寇一号说：“不好意思啊冰姐，让你看笑话了。他这一年苦，借着酒就发出来了。”
这个年轻人平静地给沈冰和小马哥讲述起来。原来，日寇二号在影视城交了个女朋友，那个女孩也做群演，长得不错也贤惠，大家都说日寇二号是走了狗屎运。两个人恩爱了半年，有剧组的制片人看上了女孩，包养了她，说可以让她上剧。那女孩还是跟制片人跑了，但是结局并不好。上剧的承诺到最后也没有兑现，而被包养了一个月之后，剧组收工，女孩再也没找到那个制片人。
日寇一号说：“这种事太特么多了，每天晚上饭店门口都等着一堆年轻姑娘。”
沈冰倒是没怎么见过，一般那个时候她都已经回家了，但是景象之壮观她也是可以想象得到的。她想起张爱萱对自己讲述的话，连圈内都是那样，这种无人搭理的边缘地带只可能更加猖獗。
沈冰笑道：“你们会不会觉得，我火得太快了，也是被包养了的缘故？”
日寇一号顿了顿，挠着头说：“我俩……还真这么想过，但也就想过那么一小会儿。还有姜丽花，我也在杂志上看见她了。我们现在一点也不会觉得不平衡，毕竟长成这样，不是出名的料。人不是得有自知之明么？你们如果是被包养上去的，我们祝福，如果不是，就更祝福了。”
沈冰听着他土里土气的话，笑得特别释然。在沿海城市的晴朗夜里，吹着夹带着酒气和海鲜味道的海风，说冷，也不是特别冷，沈冰觉得心内一片清明，这一次离开北京绕道河北再到山东的旅程，并不白走一趟。
这几天，她渐渐看清了很多。不是所有人都能有一样的机会，也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有收获。万事有因果，却也不绝对。就像她当年的辛苦换来过欢呼，也换来了无数中伤。就像在影视城时，如果当时没有帮小马哥的忙，或者提前回家几分钟，都可能走不到这条情节线，成为一个真正的演员。一切都像是意外，同时也在情理之中。
而在这写纷繁的因果之中，夏唯是那个不变的因素。换成谁，也不行。
至于她自己，唯一要做的，是要对得起自己一路走来曾经做过的一个个，塑造了今天的自己的选择。其他的是是非非，贾睿的挑衅，孙可人的质疑，都让时间给出答案吧。
临别时，日寇一号掏出一本杂志，尽管已经是去年的发行物，但封面上的孙可人依然被他保存得很好。
小马哥都认出来了，“你这不是刺激我们沈冰么。”
日寇一号赔笑，“冰姐，当时真对不起，当着你的面说你坏话。我们后来觉得特别过意不去，所以小马哥那个微博上的照片，也有我们提供的呢！现在我们都是你的粉丝，一直关注小马哥。”
他请沈冰给他们留个签名，就当跟同事显摆显摆。沈冰掏出了自带的马克笔，在这本杂志讲述《青春备忘录》七周年的那篇文章上面写“老朋友请加油——冰”。
看着新鲜的签名，小伙子吞吞吐吐地说：“冰姐，你跟孙可人……关系还是不错的吧？她最近看着好像很累，是不是又拍戏又写剧本，支持不住啊？”
沈冰和小马哥对视一眼，颇为感慨。他是无数被假象蒙蔽的粉丝之一，但如果这份假象可以成为他们的精神激励，那么最温柔的做法就是不要打破假象。
“应该是吧……她各方面也是蛮拼的……”
“你能不能帮我跟她说说，注意身体？”
沈冰笑了笑，“好，我帮你带到。”
夜深人静。沈冰终于拨通了夏唯的电话。这个时间，如果夏唯没有在加班，就一定已经睡了，不管是哪一种，都一定会被打扰。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