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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缘-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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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成与黄永济打交道最久,早已知晓他的为人,看似温文尔雅,实则满腹诡计。现下见他如常平稳的笑容,赵成微微心定,思量起别的事儿来。
  京中传来的消息并不多,但正因不多,更显得事态严峻!可惜郡守到任不久,还摸不清性情。能肯定的是郡守出自政事堂,必是天子近臣,要拉拢定是不易,然则,他也探明,这位郡守大人父母不在,六亲死绝,无牵无挂,孑然一身。比起为家人所掣肘不敢变更立场的官员而言,她便容易拉拢的多,财帛动人心,盐商最不缺的便是金银之物!
  天色渐暗,答应赴宴的郡守始终不见人影。
  刘惠民坐不住,焦躁地站起来踱了两圈,又伸着脖子望了望门外,无丝毫动静。京师那边已显出指望不上的迹象了,眼下除了两州盐政,薄暮笙这掌一郡军政的郡守便至关重要了。
  “该不是唬我们的吧?”刘惠民咕哝了一声。
  余下三人皆神态沉重,故意哄骗是不可能的,若是郡守爽约,只可能是临时变更主意,倘若如此,那麻烦便大了。
  黄永济与黄况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晦暗。
  这时,却听得外面有一道清婉的女声,穿门而入。
  “四位家主设宴,某岂能不至?”
  这一句寥寥数字,听在众人耳中不啻为天籁之音。一群人顿时心情略松,不过瞬息便皆恢复了往日在人前的形象。
  赵成为首,几人一同起身相迎。
  暮笙带着一名下属一身松快地踱步进来,见了人便拱手告罪:“实在抱歉得很,一早起来便听闻有刁民违令出海,本官不得不亲去查看了一番,这才迟了,还望几位原谅则个。”
  值此关头,谁还为她迟来计较?刘惠民笑道:“府君能来,便是我等荣幸,说什么原谅不原谅这等见外话?”
  “正是如此,府君勤政,事事亲力亲为,实乃我临安黎庶之幸,还请快快入席,吾等代临安百姓敬府君一杯。”赵成不失时机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暮笙也不推却,笑吟吟地带着薄林入席。昨日天使宣的乃是密诏,故而人皆不知,而她有了这道告知官营之事势在必行,命她全力配合老殿下与崔云姬的密诏,便知该如何行事。
  见她行止镇定,刘惠民顿时就觉得定了心。他们能得到的消息,郡守或多或少也能听闻一点风声,但她非但来了,还是这般从容不迫,可见有商量的余地。
  刘惠民看了林潭一眼,林潭已入座,见他看过来,挑了下眉。
  赵成如方才所言,举杯相敬。
  暮笙笑道:“本官酒量不行,一杯黄汤下去便不知东西了。就让他代饮吧。”说罢,便抬手示意薄林。
  赵成与黄永济不动声色,依言朝薄林举杯。刘惠民倒有些不忿,奈何倘若真把府君灌醉了,接下去的话便不好说了。林潭则是若有所思,继而微含笑意,格外又敬了薄林本人一杯。
  这四人,倒是各不相同。
  酒过三巡,黄永济便介绍起身旁的儿子来:“这是小犬黄况,侥幸中了个举人,才蒙胡老先生赐字奉直。”
  黄况立即随父亲的话见礼道:“奉直见过府君。”他们早前便见过一回,此下黄况却摆出初次拜见的模样来,“早该拜见府君,只是听闻本郡事务不断,府君贤明,仁心爱民,故不敢轻易上门搅扰。”
  暮笙笑吟吟地打量了他一番,先前那回见得匆忙,第一印象便是一个年少有成的才子,眼下看来,可不尽于此,在心中思忖了片刻他家的情形,再一想黄永济今次携子同来的含义,暮笙显出一丝亲近来:“奉直是闻名浙州的才子,他日必成大器,有空不妨来府上坐坐,我虽不是科举出身,总算也拜读过不少进士文章。”
  黄永济忙道:“能得府君指点,实是小犬之幸。”
  这四府中,赵成出身码头苦工,后落草,积累大批家财后,涉盐事,洗白身家,早年吃苦最多,经历最多,人自也谨慎。林潭是祖上传下了点东西,原做的布商,衣暖饭足,小富之家,后不知让他搭上了那条路子,贩起盐来,成了远近闻名的大盐商。至于黄永济与刘惠民则都是家学渊源,两家的父亲那辈便是盐商,不同的是刘家暴富后便不伦不类地学起世族的体统来,刘惠民以嫡长继承家业,黄永济则是斗败前头的几位哥哥,又将父亲从家主的位置上赶了下去。
  临安城中的豪门望族,暮笙早就了解得清清楚楚,同黄永济叙过话,便听得赵成歉然道:“本想着荷园临湖,满池碧莲芬芳扑鼻,如此清雅之地,临之便可心旷神怡,也好让纵日案牍的府君解解乏,不想,竟忘了夏日已过,只剩了满池枯败,是我没想周全。”
  暮笙很不在意道:“这有什么,夏日有夏日的潋滟风光,秋日也有秋日飒爽气势。”
  刘惠民闻言忙接了句:“正是,何况,来年仍有春夏,不过一时蛰伏,总有盛况如昔之日。”
  林潭忍不住皱眉,去看府君,果然府君亦是神情凝滞。
  他们本不想这么快便露出锋芒,奈何刘惠民已经急不可耐地在话语中带出来了,再遮掩也遮掩不住。林潭心下骂了句竖子不足与谋,便要看着赵成眼色行事。
  赵成是他们之中资历最长者,赵家在盐道也比其他三家更举重若轻,此番自然由他执牛耳。
  想缓缓道来是不成了。赵成也没自乱阵脚,开门见山道:“此番请府君,不止感谢府君对临安百姓厚爱,还有我等骤遇困境,恳请府君怜悯,施以援手。”
  说出来了。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暮笙。
  暮笙讶然道:“赵家主何出此言?四位家大业大,子孙兴旺,哪怕偶有困境,也总能遇难成祥,何至于向本官求助?”
  她不接茬。
  刘惠民一拧眉头,正欲再言,便被林潭在底下扯了下衣袖,不满的转头,就看到这位叔叔辈的家主,眼中明明白白写着“闭嘴”二字。
  “家大业大四字实在当不起,我等也只薄有家产,衣食无忧罢了。”黄永济叹道,“府君事务繁忙,有所不知,京中有传言,要将官营之事落实了。这事,先帝时就闹过一回,最后不了了之,先帝也未曾重提,可见不是什么好事。今上承嗣先帝血脉,自以先帝为主。”
  言下之意,这回再来势汹汹,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暮笙但笑不语,看来他们还不知当初她也是力主官营的。
  见她不搭腔,林潭想了想,试探道:“府君自京中来,可有什么消息可赐教一二否?”
  很是谨慎,也很有眼力。暮笙看了看他,思忖了片刻,道:“我出京之时也不过五品参政而已,虽有幸得见圣颜,究竟人微言轻。只有一条,圣上决心,甚于先帝。”
  众人皆默然。
  片刻过后,刘惠民见不得自己士气低落,轻蔑道:“决心甚于先帝又如何?陛下终究年轻,怎比得上先帝统制四海,说一不二。先帝到了晚年都未曾再提起之事,陛下又能如何?”
  暮笙扫视过来,眼中精光一现,冷笑一声,道:“陛下如何,岂是尔等小民可议?某初来乍到,不比诸位在临安枝繁叶茂,诸位所求之事,某怕是帮不上忙了,告辞!”
  眼见郡守动怒欲走,五人终于慌了神。刘惠民亦悔自己说得太透。
  几人纷纷阻拦相劝,暮笙见此,无奈叹道:“不是本官不肯帮忙,实在是,君不密使其臣,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莽撞冲动固然得一时意气,却与大事无益。”
  一番话说得刘惠民满面通红。
  暮笙说罢,便摇了摇首,不待众人再劝,便走了。
  剩下五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最终,赵成不发一语,拂袖而去。黄永济父子与林潭、刘惠民拜别,也上了自家马车。林潭理都不想理刘惠民,原先说得好好的,就是他,不知轻重,胡言乱语,刘家老二比他强上不知几倍,可惜了晚生了三年。
  林潭一走出荷园,便看到前方阴影处,赵家的马车停在那里,他心念一动,忙走上前去。
  暮笙滴酒未沾,自马车上下来时,神色甚为清明。
  薄林一直跟在她身后,见她嘴角微扬,显然心情很不错,便思忖着问了:“这一趟去,什么都没说成,府君是白跑一趟了。”
  “哪里白跑了?各家的立场不是都摆明白了?”
  薄林回想了一下,似乎摸到一些命脉,但仍不清晰:“府君是说?”
  “山川满目泪沾衣,富贵荣华能几时?不见只今汾水上,唯有年年秋雁飞。”暮笙轻吟,见薄林眉目微展,方道:“黄七公子若上门,好生招待。”
  薄林不再多问,恭敬答应了。
  除却这件事,更让暮笙惊喜的是另一件与千秋万代皆有利的大事。适才在宴上,不好显露,此时回到自己书房,她不由神采飞扬,抖出一本空白的奏本,飞笔而书。
  当她这本奏疏送到御前,孟脩祎立即便推开其他事,迫不及待地展开。
  “臣临安郡守薄暮笙恭谨拜奏皇帝陛下……”孟脩祎逐字逐句地看下来,及读罢,已是喜上眉梢,欣喜拍案道:“大善!”转头问麦荣恩:“齐王叔他们出京了么?”
  “回陛下,老殿下他们今早走的。”顿了顿,麦荣恩又道,“此时派人去追,还能追上。”
  孟脩祎摇头:“不必了。”待她修书一封就是。
  说罢,她又低下头去,将那道奏折逐字逐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乍然惊喜的那股劲头过去,便是无尽的怅然。
  奏疏上呈禀,暮笙意外得知一种比煮盐法更为便捷的晒盐法,改以此法,可多产盐,可降盐价,哪怕没遇上官营的事,也是功在千秋的喜事!如此于国于民皆有裨益的盛事,出在她的治下,由不得她不大喜过望。
  孟脩祎提笔批朱:“知道了,卿可视势酌定。”
  朱笔下的字苍劲有力。待字迹干透,孟脩祎方合上奏本。此事一旦告知天下,暮笙便是大功一件,如此功劳,史书上也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到时赐她什么好?她会想要什么?给她什么,才能给到她的心坎儿上?
  孟脩祎不禁深思起来。

  ☆、第五十六章

  在齐王等人抵达临安之前,赵成与林潭、黄永济一道往郡守府登门拜访了一回,说的什么无人知晓,只是告辞之时,府君亲送至府门外。
  刘惠民听闻此事,已是多日之后,他们三个,竟将他摒除在外了!
  刘惠民如何怒火滔天,哪怕未亲见,林潭也猜得到。好歹同为盐商,到此时,不论谁家遭难,都少不了一个兔死狐悲,林潭叹息:“就这么撇下他,还不知他那暴烈的性子如何大动肝火呢。”
  赵成波澜不惊地道:“谁说撇下他了?”
  林潭微讶。
  “府君看似什么都应了,实则什么都没应,很是圆滑。”赵成不紧不慢道。
  林潭脸色骤变,仔细回想一下,府君似乎的确没承诺什么:“可,她毕竟收下咱们给的三万两……”
  “口说无凭,可有字据?”
  林潭:“……”看起来挺文气一姑娘,没那么无耻吧……
  从一小小布商打拼到现今的家财万贯,林潭心中自也有一番成算,经赵成这一提点很快便回过神来:“黄永济看似温文尔雅,实则狠得很,当年他大哥离奇落崖,多少人怀疑是他动的手脚,愣是找不出半点蛛丝马迹。与他合作,无异与虎谋皮。不论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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