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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缘-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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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脩祎余光扫到裴伯安的神色,心下不禁一咯噔,飞快转动的脑子骤然间想到什么,来不及开口,便听得海定高声道:“臣非但为无辜受灾的百姓来,也为奸佞当道的朝廷而来!”他大口喘着气,突然伸手笔直地指着站在群臣之首的裴伯安,目光尖锐如利剑,一字一顿,字字尖利:“中书令裴伯安为一己私利,指使官吏炸毁堤坝,致使洪水泛滥,百姓无家可归,尸殍遍野,淹死饿死者不知凡几!”
  话音一落,便听得一声声倒抽的冷气,随即便是百官议论。
  吏部侍郎文殊持笏出列,义正言辞道:“此人诽谤重臣,请陛下下诏降罪!”
  随即便是大片的朝臣附议。
  孟脩祎意味不明的环视群臣,最后落在波澜不惊的裴伯安身上,裴伯安缓缓的抬了下头,而后敛眉低首。孟脩祎转开视线,望向无半丝慌乱的海宁,问道:“可有证据?”
  “自是有的,臣岂敢污蔑宰首大人。”海定半是讥讽道,他低下头,颤着手,从胸口取出一封书信。
  孟脩祎抬了抬下颔,身旁的内侍便快步走下台阶,双手取了那书信,奉到孟脩祎面前。孟脩祎面无表情的拿了过来。书信是开了封的,摊开来一看,是裴伯安亲笔所书,收信人是临安郡郡守崔浩,讲的正是将大堤炸毁,令洪水淹没村镇,便许崔浩一个刺史之位。
  “臣所治临近率水,堤坝就在那率水之滨,那夜闷热难眠,臣想起连日大雨,不知江边百姓境况如何,便孤身前往巡视,正撞破崔浩带人炸堤,堤坝一毁,江水滚滚,吞没农田村庄,昔日富饶的土地瞬间便成了人间地狱。臣惊于眼前所见,知道不可打草惊蛇,再是愤怒,再是悲痛,都忍了下来,待崔浩请各郡县长官前往临安商议治水之事,臣设法偷了这封书信出来,只求能将罪魁祸首绳之于法,还两浙百姓一个公道!”
  海定口齿清晰,看似冷静的描述中压抑着巨大的愤恨。
  如此有根有据,殿中众人,一时无语。裴伯安有条不紊地走出一步,道:“陛下,此人所言,不过一家之言,不足以取信,至于那封信,”他淡淡一笑,“臣每日所写公文无数,想要模仿臣的笔迹也非难事,信是造假的。”
  海定怒冲冲地瞪着他:“下面有大人的私印,这也能抵赖!”
  裴伯安气定神闲:“字能做得假,私印自然也能做得假。”
  这便是强词夺理。海定气得满脸通红,连连咳嗽,几欲呕出血来。
  孟脩祎掩在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正要开口,便见裴伯安一躬身,打断了她:“臣请重惩此人,以免污蔑诽谤成风。”
  孟脩祎脸色沉静,狭长的眼角微微的眯起,她沉声道:“此事还需查过……”
  殿上半数大臣轰然下跪:“臣等奏请重惩此人,以免污蔑诽谤成风!”
  捏着信纸的手气得不住颤抖,孟脩祎环视殿上,将那些跪在地上的大臣一个一个都刻在了心上。户部尚书卢平见此,便抬头询问皇帝的意思,孟脩祎触及他的目光,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欲声援海定的话都咽了回去,卢平低首敛眉站定。
  裴伯安再度开口:“请陛下下诏。”
  孟脩祎沉声道:“眼下情况还不明朗,朕不愿寒了诸卿的心,也不愿枉杀一个好人,便将海定下狱,关入大理寺大牢,待事情明朗,再做判决。”
  “陛下!”大臣们再度叩首。
  孟脩祎冷笑:“如此急不可耐?淮安君就在江南,真相不久便可大白,难不成这点时日诸卿都等不得?”
  这已是动怒的迹象,诸臣皆都下跪,口呼:“陛下息怒。”
  孟脩祎转开视线,望向裴伯安。
  裴伯安一甩衣袖,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适当地退了一步:“便依陛下所言。”
  此番对抗,皇帝尽显劣势。自陈述完便一直静默不言的海定此时忍着背上的剧痛,叩首道:“臣今日上殿,便不求全身而退。只为实情上达天听,为江南百姓求一个公道。人固有一死,臣之命有何惜?为贼所取又有何惧?到了地下,臣仍是大晋的臣子,百姓的父母官!臣一生无愧天地,无愧百姓。若那有一日到来,臣恳请陛下将臣骸骨葬在江南的土地上,臣此生无憾!”
  他说的是遗言,句句都是忠肝义胆。殿上已有大臣低头拭泪。
  孟脩祎面无表情,亦未答一语,一挥手,便有侍卫上前扣住海定的肩膀,将他拖出殿去。
  海定一丝不惧,高声斥骂:“陷黎民于死地者,天必诛之!裴伯安,你必死无全尸,为万民唾骂!”
  那恨不得从裴伯安身上要下一块肉来的愤怒久久徘徊在殿上,让助纣为虐之人皆都毛骨悚然。
  殿上气氛沉重得很,众臣都怕适才海定点燃的那把火烧到自己身上。孟脩祎却倏然一笑,望向裴伯安道:“裴卿无需不安,清白之人,朕自还他公道,必不让卿受委屈。往日做什么,接下去仍是做什么,无需顾忌。”
  裴伯安微微一笑,躬身行礼:“谢陛下。”
  孟脩祎定定地看了看他修长儒雅的身形,一拍御案,道:“退朝!”
  一回到未央殿,孟脩祎便一声不吭地坐在坐榻上。她气得肝疼!
  周围的宫人大气不敢吭一声,还是麦荣恩大着胆子,端了盅参汤上前,小心翼翼地道:“陛下,保重身子要紧。”
  “哼!”孟脩祎一下子坐了起来,接过参汤便一口气喝尽了,高声道:“宣中书舍人闵迟南,大理寺卿任旭来!”
  麦荣恩心底松了口气,低着脑袋便退下传话。
  宫内外不多时便知道皇帝宣见了大理寺卿,照此看来,应当是陛下要保海定。
  裴伯安听说,哂然一笑。大理寺卿从宫中出来,便听底下呈报,海定在狱中“畏罪自杀”。大理寺卿顿时一身冷汗,早朝他也是在场的,自然知道这任旭的重要,猛然听闻死讯,简直天旋地转,几欲晕眩过去。
  身旁的僚属见情况不对,忙扶了他一把,大理寺卿这才定了定神,道:“快带我去看。”
  海定死在大狱,投缳而死,所用的绳索,乃是被褥撕裂衔接而成。大理寺卿擅断案,一面忙令仵作检查,一面带着人勘察现场。
  他四下仔细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生怕错过一星半点的蛛丝马迹,之后又令心腹维持现场。待仵作向他禀了:“除脖子上勒痕,再无其他伤口,且脖子上的伤痕只有一条,可排除被人勒死后再悬挂梁上。死者的确是上吊致死。”
  大理寺卿沉思许久,再度入宫。

  ☆、第四十二章

  海宁县县令击登闻鼓,告当朝宰首炸堤放洪之事不过数日便传遍了京都。海定最后说的那番话也传了出去,被人绘声绘色地在茶楼中一遍遍讲起,那忠义之士的高大形象,跃然于眼前。
  “是个忠臣,为百姓不远千里上京。”茶楼有人道,“海大人上殿之时,被打得体无完肤,纵使如此,也不曾弯曲了脊梁。”
  百姓的思维淳朴的很,将生死置之度外,只为给百姓讨个公道,不是忠臣是什么?众人皆叹息。有一老者便道:“海大人是何方人士?哪一年的进士?同科同乡应当施以援手才是。”这人有点见识,为官之人,大多有师门好友,同乡的官员也会相助施以援手。
  言语一出,便引来众人纷纷附和。
  有知情者便摇了摇头,声音沉重而悲痛:“来不及了,海大人当日便遭受毒手,死在狱中了。”
  忠心耿耿的好官落得如此凄凉下场,众人皆是满腔沉痛。
  “当日海公便言,为这奸佞当道的朝廷而来,果然,甫一下狱,便遭人杀害。他早知此行凶多吉少,却仍是来了。”穿着深衣的学子愤然道:“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此为大节!我辈中人当以为榜样。望诸位与我同行,咱们去祭拜海公,不能让忠臣的英灵孤身上路!”
  此倡议一出,百姓皆都响应,随着那学子,沿途买了香烛,往大理寺外祭拜海定。
  自此,海定不屈的事迹很快便传遍京城内外,有识之士高呼“天日昭昭”,为海定发声。
  如此声势浩大,暮笙自然也听闻了。海定固可敬,但要在这短短数日间便造成眼前这声势,要说无人在背后操纵,她是绝不相信的。
  还记得当日,陛下听闻海定已死的消息,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不曾想她竟如此迅速地利用海定之死发起反击。
  朝野内外谁不知海定状告何人?那“奸佞”的大帽子便严丝合缝地套在了裴伯安的头上,江南堤坝被毁自然也是他的手笔,无需再找什么证据,忠臣义士的舍生成仁已让百姓们在心中认定裴伯安为奸佞之流。到时候,淮安君再参劾裴伯安,便是众望所归,没有人会觉得裴伯安无辜。
  在颓势尽显之时还能竭力扭转局面,暮笙不得不赞叹一句,真是小看了陛下。
  夜色宁静,窗外松涛悦耳,暮笙在纸笺上落下最后一字,便搁下笔,拿起纸通读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便放在书案上任其墨干。
  外有叩门之声传来,暮笙看了看桌上的沙漏,起身行至门边,问道:“何人叩门?”
  外面有片刻的寂静,过了一会儿,那熟悉的声音缓缓响起,如穿越了千山万水传到她的耳边:“是朕。”
  暮笙心头一颤,忙打开门,就见孟脩祎裹着一层披风,孤身站在门外。门一打开,室内灯火流泻,照在孟脩祎的身上,照出她笔直的身形,与阴影底下俊秀的容颜。暮笙忙伸手拉了她进来,一面口道:“陛下怎么来了?”一面摸了摸她的手,感觉并不算凉,才放下心来。
  孟脩祎任她动作,一点也不认生地走进内室,脱下披风,还不忘玩笑:“这么关心朕?怕朕受凉?”
  暮笙接过她的披风挂好,懒得理会她的满口胡言。孟脩祎倒也不在意,径直坐到榻上,向后一仰,便躺倒了。
  “真是累,唯有出了那孤冷的深宫,才能让朕得到片刻喘息之机。”孟脩祎闭上眼,口中喃喃道。
  她脸色有些苍白,眼底的青黑似乎比上回见时更加浓重,知她累得很,不但要在朝上与群臣斗智斗勇,下了朝,还要批阅奏折要深夜,难得睡一个完整的觉,纵是如此,偶尔还要遭大臣为难。
  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当,尤其是要当一个好皇帝,更不能随心所欲。
  暮笙看着那在榻上的身影,只觉得陛下似乎消瘦了。
  孟脩祎说完,转过头来看暮笙,见她远远的站着,也不靠近也不后退,只是愣愣的看着她,不禁好笑,招招手道:“过来。”
  暮笙听话地走了过去,刚到榻边,便被皇帝抓住了手腕用力一拉,暮笙站立不稳,低呼一声,跌倒在孟脩祎的身上。
  “陛下!”暮笙惊魂甫定,不由怒斥道。
  皇帝却是充耳不闻,还伸手摸了摸她光滑的下巴,一脸赞叹:“美人薄怒的模样也别有一番趣味呢。”
  暮笙扭头,不想看她这副死样。
  孟脩祎可不是知难而退的人,硬生生捏着暮笙的下巴,逼着她转回头来与她对视。暮笙终于无奈道:“深夜跑来,就是为捉弄臣?”
  孟脩祎点头:“不错。”
  暮笙:“……”
  “还要抱着你睡觉。”孟脩祎说罢一伸双臂,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放在以前,暮笙定娇羞挣扎,到此时,她们两情相悦,又有了肌肤之亲,这样紧紧的拥抱只会让她觉得温暖与安心。
  过窗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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