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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罢。我们到了。”
江琉莹领着白芷走进偏殿一间房,房中的陈设十分简洁,正中一方床榻,可供人喝茶歇息,也可小憩,四周皆是高柜,白芷打开了几个,发现里头全是衣服。
“这里是罗堂主专为姑娘们设的休息室,这些衣服你都可以随意取用。一会该你上殿时会有人提前来通传,在此之前你可以休息休息。”
“这些衣物的样式之多,还真是应有尽有……”白芷压根没听到江琉莹在说什么,只一个劲的啧啧赞叹,他的嘴角上扬,眼眸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兴奋意味。那神色就像一只饿了许久的老虎,看到了一只小白兔,眼中透着的皆是馋意,恨不得立刻将它连皮带肉一口吃掉。
此时,窗外太阳西沉,日暮低垂,距离堂会开始还有一个时辰。承冥殿上的人烟陆陆续续开始多了起来,门外不时传来脚步声,大多都是来去匆匆,想来该是负责膳食的丫头在外头布置。
江琉莹坐在桌边闭眼喝茶,虽心中波澜起伏,可面上看去却是泰然自若。白芷在房内打量了几圈也没了兴趣,于是老老实实坐在桌边,向江琉莹要了一杯茶。
“跟我说说你前两次上玉竹峰的事吧。”白芷端着茶杯,看着江琉莹,眸子里清亮如洗,只有好奇,没有其他。
江琉莹沉默了片刻,才睁开眼道:“我是老教主带上山的。”
“哦?”白芷放下茶盅,蹙眉看她:“你既是老教主带回来的,怎么现在……落得这般不堪?”
“或许这就叫登高跌重?”江琉莹扬了扬嘴角,玩笑道:“我虽是跟着教主上的山,但他并不记得我是谁,我来到此处的当晚,他便将我忘了。”
“嗯……”
“你不相信我的话?”
“不是不相信,而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芷还依稀记得一些前尘,是他打了她一鞭子,于是将她带到了这里,后来,重冥教遭遇一系列变故,他确实不记得她了……而且,江琉莹并不好看,还有着同龄人没有的沧桑,除了五官还不错,其他一无可取,而性格嘛……就更别提了。
有些狡诈,有些自以为是,让人捉摸不透,又有些傻。
“你在想什么?”江琉莹轻咳了一声,将白芷的思绪拉了回来。
“没,我只是有些紧张,在想今晚的剑舞。”
江琉莹点点头:“多做准备是好事,但也不必太过担心。”
江琉莹又安慰了白芷几句,她并没有因为他的开小差而生气。对她来说,过往本就是一本不愿翻开的斑驳残卷,白芷不想听了,才真是让她松了一口气。
“跟我说说白非夜吧。”过了许久,白芷才又道。
江琉莹叹了口气:“身在玉竹峰,你便是重冥教的人,宫内之人只可称呼他为教主,你唤他的全名是为大不敬,下次可不要这样说了。”
“咳,你这人怎的如此迂腐,这里就我们两个人!”白芷没好气的答道。
江琉莹却丝毫没有放松,厉色道:“就因为只有我们两人,我才好意提点你。上位者开心时,你想如何折腾都可以,但他不高兴时,你说错一个字就是不可饶恕的错处。你想好好活着,就得察言观色,如履薄冰。我跟你说这么多,是希望你时刻记住要保护好自己,我不可能陪你很久了。”
“为什么?”白芷一愣:“你是兰总管指给我的奴婢,难道她还会将你收回去?”
“我不会回去了,”江琉莹淡淡道:“我私放重犯周子正,罗堂主不会绕过我。”
“周子正真是你放走的?”白芷惊讶。
“当你无权无势,旁人说什么便是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江琉莹笑着摇摇头,像饮酒一般饮尽了杯中茶。
“看你这胆小如鼠的模样也知道不可能,”白芷松了口气:“你打算怎么办?明日去领罪?”
“非也。”江琉莹微笑,并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但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显然已经想到了对付的法子。
白芷等了片刻,催促道:“你想怎么做?我可以帮你。”
江琉莹摇了摇头:“你帮不了我,只有我自己能帮自己。”
“你要逃走?”
江琉莹继续喝茶,不否认就算是默认了。
“什么时候?”白芷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江琉莹被他盯得难受了才缓缓道:“今晚。”
“今晚就走?”白芷豁然起身:“你走了我怎么办?”
还不等江琉莹回答,便听传来“咚咚咚”三声敲门声,紧接着门外响起一个清脆的童声:“白姑娘,兰总管让我来通知您,该您上殿了。”
“知道了。”江琉莹答了一句,遂站起身走到白芷身边讲他扶起,道:“我们该走了。”
“你还没回答我!”
“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你上了玉竹峰,是你的命。”
“所以你要丢下我了?”
“我必须要活着。”江琉莹低头垂着眼睛,并不看他。后将配剑塞到他手里,牵着他向大殿走去。二人一路再无话。
承冥殿前,帷幕已经大开,大殿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左右两侧摆满了宴席,一个接一个的按照位份官阶排列。
“最上头的便是掌教代宫主朱子萧,圣姑的夫君。”江琉莹轻声道。
“圣姑?”
江琉莹点点头:“圣姑名曰白琳琅,是宫主的亲生姐姐,嫁人之后便将掌教之位传与了朱子萧。”
白芷抬眼望去,便见朱子萧穿着黑色的袍子,面上蓄着胡子,正与下首之人寒暄,看上去,倒是十分正派,不似坏人。
“那是罗堂主。”江琉莹指着右边第四位,只见罗玉桓正独自喝闷酒,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想来心情肯定不会太好。
“其他人呢?”
“旁人我也不熟悉,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以后的路,需凭你自己走了。”江琉莹说完,将白芷推了出去。
☆、第十一章 她与光同行(5)
白芷上殿时,并没有引起过多的人的注意。直到他走到大殿中心,与众人见礼时,也没有人将他放在心上,最多也只是对他面纱下的脸有些好奇,而朱子萧一干人等却连看也未看他一眼。
直到四周白纱升起,长剑出鞘,白芷就像换了一个人一般。
剑气之凌厉,让人心惊胆寒,但配上他的眼眸,又惑人之心魄。
整场舞跳下来,看客就像在与狼共舞。你爱上她的不逊与桀骜,又要时刻担心她在自己脖子上咬一口,留下一个血窟窿,真是教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这与从前那些小女子都不一样。
从前她们是在费尽心思的讨好旁人,而白芷,却是诱惑。
江琉莹也看呆了,他的舞中没有一丝情/欲,却教人欲罢不能。
一舞闭,掌声雷动。
直到朱子萧开口,掌声才停下。
“你叫白芷?”
“是。”白芷点头,俯身行礼。
“来,坐到我边上来。”朱子萧面上堆满了笑意,向白芷招了招手。
白芷笑了笑,慢慢的走了过去。每走一步,旁人的眼睛都随着他向前走,他们面上,无一不透着欣羨又好奇的目光。
白芷走到朱子萧面前,朱子萧立刻牵起他的手,将他迎进自己的长桌,与自己并排坐下。
“罗堂主真是有本事,可人儿一个比一个叫人欢喜。”朱子萧笑着去揭白芷的面纱,却扑了个空。
白芷右手掩面,笑道:“晚些再看,一定教您更加欢喜。”
朱子萧面上的笑意更浓了,那眸子里透出的欲/火,让十米开外的江琉莹都不经害怕。
白芷若落在他手中,还有活路?
江琉莹脑子里想起这些年那些女子下玉竹峰的情形,心口就像压了一座山一般喘不过气来……如玉的人,不能让他就这样碎了。
江琉莹突然下定决心,想要再多管闲事一次。
“这是西域进贡的葡萄酒,美人儿来一杯?”朱子萧端着一个碧玉酒杯,递给白芷。
“多谢代教主。”白芷欣然接受,单手接过,刚要送到嘴边,却忽然手一抖,酒杯落在地上,酒便全数洒在了他雪白的衣衫上。
“哎呀……这如何是好?”白芷尖着嗓子慌忙擦拭,可酒很快便浸透了他的衣衫,看上去白璧微瑕,让人很不舒服。
朱子萧蹙眉,心疼道:“芷儿去后殿换一套罢。”
“可是后殿没有我喜欢的衣服,那些颜色太过艳丽,我不喜欢……”
“哦?罗玉桓的私橱里竟挑不出一件喜欢的?”
“那些我都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要那套白衣可好?”白芷巧笑盈盈,指着最高处宝座上白秋寒留下的白衣。
“这……”朱子萧愣了一下。
“好不好嘛?”白芷撒娇:“我就喜欢那件!”
朱子萧面色将将露出犹豫,白芷便一副要哭了的模样,眼眶泛红。朱子萧连忙安慰:“好好好,只要你想要,我都满足你!”
“白芷多谢代教主,您待我真好……”白芷笑逐颜开,他转头,却见江琉莹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他美目流转,便吩咐道:“你去给我把衣服取来。”
江琉莹没有去,反而看着朱子萧。
朱子萧摆摆手,催促道:“你且去罢。”
“……是。”江琉莹头冒冷汗,当着众人的面走上台阶。
这是她第一次登上这么高的地方,还有那么多人看着自己。那些都是从前她只能从旁人嘴里听到,或从旁人身上看到,就连罗玉桓都敬退三分的人。
江琉莹冷汗浃背,小心地将白衣叠好,将它恭恭敬敬地从宝座上请了下来。她知道白芷这样做的意思,他是想告诉自己:我现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能照护她周全。可她再也不想将命运掌握在旁人手中了,尤其是重冥教中上位之人的恩宠,那是最无稽的笑话。
江琉莹手捧宫衣,跟在白芷身后出了承冥殿。
他们刚一回到休息室,白芷正要换衣服,江琉莹便拦住他:“不要换了。”
“为何?”白芷一愣。
“你跟我走吧。”
“去哪?”
“下山,回到你原来的地方。”
“你呢?”
“我去我想去的地方。”
“……”白芷哼了一声,道:“你有想去的地方,可我只想待在玉竹峰。”
“这里有什么好?”
白芷想了想,道:“我将将得到代宫主的赏识,就这样离开,未免太不值当。”
“你待在此处才是不值!”江琉莹怒道:“你知道那些赏识意味着什么吗?你不能那样活着。”
“为何他们活得我活不得?你不也在此处待了十年?”
“因为你干净,”江琉莹顿了顿,认真道:“你的心干净。”
白芷盯着江琉莹看了半晌,突然掩嘴咯咯的笑起来,他的双眼弯着,可眸子里的清亮却更甚从前,就像落在沧海上的夜明珠,在一片汪洋里却比星月更璀璨。
江琉莹看着他笑,并不说话,她在等,等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我没你想的那么好,”白芷再次强调:“你想走只管自己走,我不会告发你,我只当从未见过你。”
江琉莹叹了口气低下头,但她仍是不肯放开他的衣袖,于她看来,白芷就该是干干净净的,活在山下的普通人家,读书认字,考取功名,又或者去戏班子,当一方名伶花旦,也可为世人尊重。若留在玉竹峰上,只会沦入无止尽的黑暗。
她不能让他堕落。
“跟我走。”江琉莹铁了心要带他走,强行牵起他的手腕。
“你松手!”白芷怒道:“你已经饱尝荣华富贵,我才刚刚开始。”
“荣华富贵有什么好?你去了,就再也不能活在光明里!”
“我从来就没有干净过!”白芷说完,甩开她的手,拂袖间江琉莹扯裂了他的衣袖。
江琉莹看着手中的半截衣袖,缓缓道:“十年来,我想救的人很多,柳含烟,长宁,甚至是兰葵,这些人我都为她们设想过,希望她们能遗世独立,不必明珠蒙尘。可惜,我从来就没有成功过。而我想救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