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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说覆水难收，就算是人之将死，入了土，本王也能将你的尸骨挖出来问个清楚。”龙孟然望着她的眼，不容许她再逃避，仿佛每个字的发音都用上了力气：
“从前你为顾家小姐而活，你不想再有第二次，那如果，本王从此不要这亲王身份，没有顾王妃也没有九王爷，你我之间结局可否会不同？”
顾佳雅怔怔地看着他，声音微颤：“你说什么？”
龙孟然起身走到她身前，低头望着她，他的眼睛漆黑如墨，里面是为她而燃起来的亮光，顾佳雅坐在床边，心跳乱得没有一点规律，只觉得仿佛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他伸出双臂，将顾佳雅揽近怀中，因是坐着，顾佳雅的头正好贴在他的胸膛之上，隔着衣袍似乎都能听见他的心跳声，有力地，真实地跳动着，提醒着自己，这一切都不是幻觉。
龙孟然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说，我不要你跟我回去，我跟你走。带着阿南，咱们长相厮守，你愿不愿意？”
他用了恳求的语气，没有再自称本王，将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顾佳雅还来不及思考，只觉得眼睛酸胀难忍，一眨眼便有滚烫的两行热泪落了下来。并且愈演愈烈，虽不出声，眼泪却停不住地往下掉。
龙孟然抱着她一动不动，看着她的肩膀因为情绪激动而上次起伏。这是他第三次见到她哭，每一次的场景都在他的脑海中生了根，记得清清楚楚。
从前在梧桐苑的时候，曾经有一次顾佳雅闲着无事翻看前人所撰写的野史，其中有一段，写的是某户有钱人家的公子跟他心悦的小姐闹得不快，小姐的性子十分柔弱，哭起来便没完没了，公子也难过得很，跟她说：“我的五脏都要碎了，你只会哭。”
顾佳雅将这一段用笔勾下来，又反复看了好几遍，心想卧槽这男的太会聊天了。反观龙孟然，每次她哭得稀里哗啦的时候，只会沉默，除了沉默，就是由着自己哭。
她还特意将这段话拿到他跟前给她看，意思是希望他能多跟别人学学怎么撩妹，当时的龙孟然安安静静听她说完，丢下一句：“你需要吗？”说完就接着做自己的事不再搭理她。
顾佳雅因为此事一度觉得她家王爷在逗女孩子开心的这一方面确实有待提升，直到现在，龙孟然将她紧紧拥在怀中，她才知道原来龙孟然不是不会哄人，反而是因为太过了解自己，才会选择沉默。
根本无需任何语言，千言万语在此时此刻都成了空。窗外的雨声骤停，他的衣袖上还有淡淡的香味，以摧枯拉朽之势朝自己覆盖上来。
不自量，自难忘。
无处话凄凉之际，还好剩下了你。
龙孟然应是这世上最了解顾佳雅性子的人了，将她说出口的，藏在心里的所有顾虑考虑得清清楚楚。
从重逢的第一日起，哪怕她矢口否认，不肯承认阿南名字的由来，但仅仅是从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他就能断定哪怕时隔今日，她对自己依旧是有情的。
那日司徒蜀月一句：你别忘了他的王妃在等他回去，轻而易举便打破了她本就暗起波澜的心绪，甚至晚饭时的冷眼相待，只是心中不快，却又不能说出来，变着法儿地朝龙孟然发泄一番罢了。
她又如何能开口问一句：“你的王妃现在如何？你与她现在如何？”
不能说，因为已经没有过问的资格，就连客套也要装得礼数周全。
昨日阿南睡觉前的一番话，虽是童言无忌，却真真切切地撞在了她的心口上。
对于过往种种，她是怀念的，却又不愿再回到从前，困在四四方方的一个院子里，一言一行都得受各方势力监视。从前是年少无畏，如今有了阿南，她更不能冒这个险。
但龙孟然却言之凿凿地跟她说，要与她长相厮守，再不分开。从此以后同生共死，殊途同归。
他们曾经彼此伤害，想用对方的伤口来证明自己的爱意，仿佛谁伤得重一点，谁就爱得多一些。经历了千难万险，如今终于再度拥抱在一起，宛如新鲜的血液注进了千疮百孔的躯壳，转变成生存的动力。
却又仿佛就在血液进去的裂口处，有巨大的酸楚泪汩汩救出，积攒了太久，在心底发了酵，现在终于有机会得以释放。
龙孟然的手在她的头发抚下来，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才柔声开口道：
“本王此去羌族草原，少则三月，多则半年，想必你也早就猜到，此行事关羌族。羌族首领早有野心，这几年来只是碍于本王从中周旋所以没有贸然行事，皇兄任命我乔装打扮潜入羌族草原，日后开战便可直捣腹地，斩草除根。”
也只有在顾佳雅面前，他才能将这些事情毫无戒备地说出来，仿佛只是夫妻间闲话家常。
“皇兄前些日子又吃了一颗进贡的丹药，说是可以延年益寿，但我看着，不过徒劳罢了。他早年为了皇位损耗得太多，伤了根基，如今也不知还能撑多少时日。”
第一卷 第109章 春风楼
龙孟然说着，微微皱了皱眉，神色中带了担忧。
顾佳雅止了哭泣，抬头看了看他，安安静静窝在他的怀里。龙孟然毕竟是唯一的亲王，如今皇帝龙体抱恙，处理国事，为国尽责，他定是责无旁贷。
就是这样一个人，该自己做的，从不找借口推脱，该自己受的，也能悉数应下。从前皇帝对他起疑，朝堂之上处处打压，只因他是唯一一个与他有着同样血脉，有资格与皇帝共享江山的人。
可正是因为这样的身份，到了国家危难之时，也毫不犹豫地承担起自己肩上的责任。虽说是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根本没过上几天逍遥快活的日子。
龙孟然后来告诉顾佳雅，他这一生，最快乐的日子，都在她入府的那一年里了。可是人在享受欢愉的时候往往都是不知满足的，很多人见了面，总想着还有以后，到了以后却发现原来那已经是最后一面。
顾佳雅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龙孟然便将现下的局势一一分析给她听，从眼前看来，与羌族开战在所难免，四年前的和亲只不过是欲擒故纵之计，羌族首领的本意是想借龙孟然之手，逼皇帝退位，到时龙孟然继位，他这老丈人成了中原的太上皇，也算是圆满。
但没想到对于羌族首领的多番示好，龙孟然却丝毫不为所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仅不愿意为他所用，甚至对他借着自己的名头打点朝中官员的事情十分抗拒。
顾佳雅走后的第二个年头，羌族首领再来朝，龙盎然设了酒宴在宫中为他接风洗尘。恰好那日顾佳雅的弟弟顾佳臻在场，宴席宴席进行道到一半说大理寺还有案子未审，想先行告退。
羌族首领面色不悦，意指顾佳臻无待客之诚意，顾佳臻心中本就记恨成钰公主下嫁九王府，将顾佳雅逼走一事。
新仇旧恨碰在了一起，顾佳臻心中虽有千万不爽，却也还是顾忌着场合，只冷哼了一声，不予理会，跟皇帝行了礼便直接便走了出去。
羌族首领带来的侍卫当场便拦住了他，顾佳臻是上一届选出来的文武状元，自幼习武，只是因为书读得多了磨去了武将的毛燥鲁莽，绝非胆小怕事，那羌族侍卫一手按住他的肩膀，暗中用了力道，若是孱弱书生，恐怕手臂即刻便脱了臼。
顾佳臻忍无可忍，下一秒便与那羌族侍卫打了起来。毕竟是在文武百官面前，皇帝的脸色十分难看。将两人拉开之后都收押进了天牢，羌族首领趁机借题发挥，硬生生扯到汉族对羌族心有芥蒂。若不对顾佳臻严加惩治，怕是难消羌族子民心中愤恨。
文武百官皆看懂了羌族首领这是杀鸡儆猴之意，无人敢说话。关键时刻，龙孟然站出来替顾佳臻求了情，又替顾佳臻给羌族首领赔礼道歉。
羌族首领脸色一变，没想到竟是自家女婿出来横插一脚，却又不能不给这个面子，只得冷笑一声做了罢。
此事传到成钰的耳朵里，那时她与龙孟然已两月未见，犹豫了几秒，还是去了合欢堂。
她本无意掺和此事，只是知道父亲的手段，若是真惹恼了他，定不会有好果子吃。她知道自己父亲的意图，但看龙孟然的意思，不仅是没有要这天下的意思，反而有跟羌族作对的苗头。
龙孟然正在画画，对她的到来并无意外，只当是羌族首领让她来当说客来了，却忽略了她最根本的想法只是为了保他平安。
成钰斟酌着说了一堆，她面对龙孟然还是学不会婉转，说话难免生了歧意，停在龙孟然耳朵里，只剩下一个意思，无非就是希望自己能顺着羌族首领的心意，将来还有坐上皇位的一天。
龙孟然头也不抬地听她说完，应了一句：“那本王可要让公主与可汗失望了。”
声音不轻不重，甚至是淡漠的，却十分坚定。
成钰见他这副模样，冲上去便夺了他手中的画笔，龙孟然的画正画到一半，怕被无辜牵累，连忙将画纸抽了出来放到一边。
成钰动作一顿，突然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道：“我还一心想着你为何要替顾侍郎说情，竟忘记了，顾侍郎曾经要唤你一声姐夫，怪不得总是要护着自家人。”
龙孟然的眼神瞬间变得冷峻，自从顾佳雅走了以后，全府上下包括缪清雪没有任何人敢在龙孟然提起这三个字，除了成钰，而且每次都能闹得天翻地覆，如此反复。
成钰见龙孟然不做声，继续咄咄逼人：“九王爷这般重情重义，想必是拼尽全力也要保全顾家吧，可怜顾侍郎又领了你几分情呢？上次中秋，我记得王爷送了一盒上好的月饼过去，也被顾侍郎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了吧。”
“公主在王府呆久了，想必是整日闲着无事可做，手都伸到本王头上来了。”龙孟然冷声道：“成钰公主想要如何？既然与可汗早有预谋，又何必假惺惺来劝我投靠，你要做的事情，谁敢说一个不字呢？成钰公主也实在无需再跟本王浪费口舌，请便。”
说罢，龙孟然便拿着那副未完的画转身出了合欢堂，只剩下成钰铁青着一张脸站在屋内。
其实这四年来，成钰与龙孟然虽发生过无数次争执，甚至到后来撕破了脸，连话也不能好好说上一句，但始终不曾置对方于险境。成钰是因为心中对龙孟然始终有情，就算恨他，也是向着他的。
而龙孟然，则是因为愧疚。避子药一事，他便亏欠了她一辈子。而成钰对他的心意，他虽闭口不提，心中却是明白的。
但正因明白，所以更清楚自己无法给她任何回应。一方面是因为顾佳雅在他心中的位置，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成钰羌族公主的身份，他们俩之间，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可能，纠缠不清只会更加伤害她。
如此，有时龙孟然疲倦至极，连王府也懒得回，转道去春风楼点上几坛女儿红，倒是成了春风楼的常客。
第一卷 第110章 干什么呢
后来，羌族首领的野心便日渐明显，龙孟然三番五次阻挠之后，他便索性放弃了扶持龙孟然当皇帝的想法，直截了当地与朝廷作对。到现在，谋反之意如同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
成钰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虽嘴上说着恨不得将龙孟然千刀万剐，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