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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他身后文有出身仕家大族的大司寺卿李浩兴,武有开国元勋威国公府,这一切都足以使他立足于乱象纷呈复杂的朝堂之上。
相爷年轻轻便身居丞相之位,其实——并非侥幸!
晋升相位的孟明远,回府后看到的两个妻子欢喜的娇颜。
一品诰命夫人,他为她们挣回来了,让她们站到了官员妻女的最上层,这是女人无上的荣光。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孟安,我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吧?”孟明远却没有理会她们的恭贺,径直问一边拱手而立的管家。
“老爷,今天是咱们阖府的大喜日子……”
“孟安,请两位夫人回内院去,晚饭摆在外院,今天本官就不进内院了。”升官有何可喜?皇家用高官厚禄买他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过是场交易罢了,而且不等价。
程雪兰与李玉娘的脸同时变了颜色,眼前的丈夫是如此的陌生,却又是如此的真切,他的官位愈显,人也愈冷情。
她们忽然想起了往昔后院闲话时,丈夫吟过一的首诗:
闺中少女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曾经不懂其中味,如今深谙诗中苦。
悔教夫婿觅封侯……她们悔的何止如此……
孟安见老爷如此不悦,只好请两位夫人回内院,此后再不敢私作主张。
孟明远独自一人用了晚饭,到书房练字,下棋,然后沐浴更衣上床就寝。
睡至夜半,突然被外面的铜锣鼓声惊醒。
“孟安,什么事?”
孟安急急从外面跑来,“老爷,城中起火,风助火势,如今已是烧成一片。”
天降大火吗?
这算是不祥之兆?
孟明远嘴角噙上一抹冷笑,紧了下肩上披的外袍,若无其事地吩咐道:“拿我的令牌到京兆府,令城中各处公用澡堂开闸取水灭火。”
“是。”孟安拿了令牌又急急奔了出去。
孟明远看了眼远处映红半边天的火势,冷笑一声,这才是刚刚升官至相位便有如此警示,这朝局果然是乱得很呐。
他只在屋外廓下站了片刻,便转身回房,继续上床睡觉去。
便是天要塌下来,也是明天的事,没有充足的睡眠,什么都是扯淡。
第二天,早早起身上朝去点卯。
因为早朝的时间是卯时,后时通称的点卯便是由此而来。
一上殿孟明远就看出了心得体会,不少官员都面带疲态,这足以显示他们昨晚忧心民事,碾转难眠,这是为国的忠臣啊。
哈!
鬼知道他们到底是干什么了才把自己弄成这样,孟明远是不信这帮人真这么忠君体国的,他又不是第一天跟这帮家伙站一个朝堂共事。
只不过,这是他成为丞相后跟他们一起上朝的第一天。
皇帝的脸色也不太好,但孟明远有理由相信这不是光是大火的原因,元德帝近来的身体本就是外强中干强撑着的。不止他清楚,站在大殿中的大臣恐怕也没有几个不清楚的。
“丞相,你对昨夜大火有何看法?”
元德帝不理会朝臣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讨,目标对准上殿后便一言不发抱着笏板当背景的年轻丞相。看他那副神清气爽的样子,看了真真的让人心里冒火。
“臣没看法,但臣有说法。”孟明远的反应出乎所有人意料。
“说。”
孟明远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道:“臣当初设计京师各处公用澡堂之时,便已将防火之事考虑在内。如遇天火,则附近的公用澡堂立时便可充作临时的火师取水之处,澡堂仆役司官则可为火师,断不会让火势漫过京师,造成不可估量的人员财物的损失。”
孟明远的目光缓缓在殿上百官身上扫过,继续道:“火势起,九城巡检可有示警?示警之后各公用澡堂可有立时启动灭火机制应对?京兆府尹可有将本职工作做到实处?”
“至于当初公用澡堂设计功能,户部卢尚书、工部陈尚书俱可为臣作证,臣手中也留有当初的设计图纸,皇上可要御览?”
“呈上来。”元德帝已带怒意。
孟明远的图纸清晰明朗,京师各处公用澡堂的分列排布井然有序,取用水源何处,管道铺设至何处一目了然。
单只看那一张格局明晰的图纸,便能知丞相不是池中物,他将内外城所流经的河流最大可能的利用,看似简单地设立了公用澡堂,实则已融火师于民,防患于未然。
元德帝意味深长地看了丞相一眼。
孟丞相淡笑道:“臣做事求长久求稳妥,能一次投资的,臣便懒得做二次工,返工这种事才是最劳民伤财的。”
元德帝点头,目露嘉许。
太子亦含笑。
孟丞相在皇帝的示意下继续道:“臣年少为相,本不易服众,昨夜起火,京师大乱,百姓财物损失不计其数,也不可避免有人员伤亡,则此既立臣为相的不祥之兆,臣死罪,请圣上治罪。”
干脆利落地请罪,抢走一些人的工作,让他们当即傻了眼。
好嘛,丞相大人是心里门清儿啊,人家这就叫借坡下驴,爱谁谁。
不就不想我为相吗?
行啊,我退位,我让贤,我领罪,我不陪你们玩可以吧?
可领罪之前,丞相大人偏偏先把自个儿给脱罪了,连要处罚的对象都提溜了一遍。
最后,人家说:皇上,您自己看着办吧就。
凶残!
真心凶残!
☆、45公子风流
元德帝的目光在大殿内环视一周;然后重新落回四平八稳跪在地上的年轻宰辅身上——他无惧、无怒;亦……无恋。
孟明远一直便是个有棱角的人,他能世故而不世故;会圆滑而常常懒得去圆滑,行事常剑走偏锋,却又往往能取得出乎意外的结果。
这就是孟明远的个人魅力!
元德帝的目光又落到面前展开的那张京师布局剖面图上,然后他老人家开口道:“丞相,朕看卿这图上所标示的澡堂数量似乎远远多于现在京师所有;管道铺设上也有许多未尽如人意之处。”
孟明远不慌不忙地道:“这本就是臣闲暇时无聊所绘;图纸精致度上自是打了折扣的。而公用澡堂之所以没能像草图上所绘一般建设;那是因为户部没钱;管道问题也是同样的原因。臣便有再完美的设想;国库拿不出钱支持臣,那图纸就只能是一张废纸罢了。”
闲暇时无聊所绘?
元德帝心里叹了口气,这便是他们大庆朝性格古怪的宰辅,明明有大才,却从不思用来报效朝廷,造福百姓。若非他要为自己改善御史台的办公条件,他不会去跟卢尚书做交易,朝廷公办澡堂不会在京师问世。如果不是昨夜大火,他这张关于京师防火的整体布局草图不会显露人前……
“若依丞相图中所示将澡堂管道铺设完成的话,则京师再不惧火龙肆虐。”
“理论上应该如此。”孟明远话说得有所保留,“至少应该能把损失降低到一定程度。”
“这图上澡堂有几处相距颇近,这又是为何?”
孟明远想了下便知道皇上说的是哪里了,便道:“那是京师繁华街市所处之地,此处商铺林立,人流络绎不绝,公办澡堂开办在此不愁没有客流,而这样的繁华之地一旦起火则与国与民都是巨大损失,故此列为重中之重。”
白话一点儿就是说,那儿是最好赚钱的地方,自然要重点保护。
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啊。
不对,皇帝这是在转移话题啊,他老人家摆明想粉饰太平,忽略他请罪一说。
靠!
难道那帮半夜放火的家伙就这么放过他们?他不介意他们针对他,把他从相位拉下去,本来他也不想当这个苦逼的丞相。但是,被那把火害到的人家怎么办?他们去哪里找公道?
孟明远自认不是圣人,他也没那么多同情心,但是做为事件的导火索,他觉得总要为无辜被涉及的人讨点说法。
“圣上,天降凶兆示警,未防流言日剧,臣还是卸任丞相一职为好。”以退为进,玩的就是心跳。
“丞相,你既是百官之首,昨夜之事你可自己处置。”元德帝索性也不跟自己这位年轻的宰辅扯皮了,由得他折腾去吧。
啊……皇帝这手玩的比他狠!
朕就不处理,你想要公道自己去找,反正丞相是你在当,百官之首不是说好听的,它有实权啊,亲。
尼玛!
这就是皇帝的潜台词啊,丫打定主意是不趟这混水,说难听点那就是你们狗咬狗去吧,朕就在一边看热闹,不管红脸还是白脸朕都不扮。
行,您金口一开,下面就得百分百执行,哥也不跟你客气了。
“圣上,”孟明远看着皇帝,“臣能否起来说话?”
“朕一时倒忘了爱卿还跪着,快快平身。”
真假!
“臣能否近前说话?”
“可。”
孟明远便往前又站了十几步,立马就缩短了跟龙位的距离,“臣想对草图做些修改。”
元德帝扬眉,“现在?”
“是。”
“笔墨伺候。”
“诺。”内侍们应声去拿。
很快,东西准备好,孟明远拿毛笔醮了墨,一点儿不犹豫地就在那张铺在地上的大纸上开始做标记。
弄完了,他放下笔,对着皇帝道:“这世上念旧的人本就难得,旧人旧事旧物,对他们来说总是弥足珍贵的,所以臣打算任期之内就不对这些区域的基础设施做什么改动了,为官者总要有些恻隐之心方可为百姓设身处地的想。”
元德帝让内侍把图举在身前细看,看完之后沉默。
满朝文武不明所以地看着皇帝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了他们一圈又一圈,最后,才道:“内侍,将此图传阅百官。”
内侍举着图挨着个儿地让大臣们看。
有道是有鬼没鬼,自己心里最清楚。
丞相大人,果真凶残!
他标示的区域很有特色,不,应该说极有针对性——那都是昨夜那把火可能烧起的地方。
丞相大人懒得去揪人出来对质,直接乱拳打死老师傅,我管你到底是谁在背后出阴招儿,我一古脑无差别攻击,但凡有可能有动机有条件的我就全部列上黑名单,你们居住地以后烧完了都不会有人管,现在已经建好公办澡堂,铺设好的管道我都打算给你们连根清理了,没建的我任期内都不会再建了,你们爱谁谁。
狠呐!
丞相大人任期内还会做什么,谁也不知道,可无论他要做什么都不会惠及到这些区域,住在这里的某些人估计想搬家也不可能办到。
那么,丞相大人会在任多少年?
这谁知道啊,他要是一直深得龙心,恐怕就像老相国一样死在任上了,以丞相大人现在的年龄和身体状况,这不是要坑死人吗?
让你们惹他,不知道他的凶残一直在升级啊?
那些区域无辜被牵累的朝官心里忍不住抱怨,上天预警?就咱们相爷这逆天似的成名之路,上天明显是站他那边的好不好。
这下好了,天知道他还会对这些区域做什么事。可无论他要做什么,皇上现在都默许了,毕竟他老人家刚才说了让丞相自己处置,所以相爷就处置给他老人家看了。
相爷表现得多体察圣心,多有办事效率啊……
估摸着皇上要是不给他处置的机会,他以后有机会也是要这么干的,但是给了机会,他直接就先报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