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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沅听他这么说了,想了想,点头道:“事务性的工作,我也没什么兴趣,不去做也罢。那除此之外呢?没有什么大致的方向么?”
宗恪认真想了半天,说:“我想去做那种,可以利用直觉的工作。”
“利用直觉?”
“嗯,直接利用直觉,而不需要过多用意识层面去整合的工作。”宗恪解释道,“就是和事务性工作相反的那一类。”
阮沅听得似懂非懂,她大致明白了宗恪的意思:利用直觉工作的最佳例子就是艺术家,难道宗恪是想当艺术家?
她没有再继续追问,阮沅清楚,宗恪自己都还没想明白,如果非要逼着他给出明确答案,那就是对他没有耐心,缺乏信任。
俩人相处也快两年了,虽然对宗恪的熟悉程度,已经远远超过当初,但是阮沅有时候,还是觉得自己搞不懂他。
不带偏见的说,宗恪是个很有才华的人,皇帝这种工作,并不是人人都能胜任的,地产公司人力总监这种职务,更不是随随便便搞一堆假证件,钻进异世界就能得到的。不说别的,三十好几的成年人,从ABC开始学英语,那得多么难?想想自己,适应一个小小的六品女官都适应了大半年,阮沅觉得宗恪怎么都会比她强。
可问题是,她搞不清宗恪到底喜欢干什么。
宗恪思维并不死板,有很强的创造力,有的时候他在床上和阮沅说故事说得跌宕起伏,总把阮沅听得一愣一愣的,还以为真有其事,到最后宗恪才哈哈一笑,说这些神怪故事都是他自己编出来的。
他也有动手能力,家里电器出问题了,都是宗恪去修,卫生间的灯管本来接触不良,时不时坏掉,换了灯泡还是不行。宗恪干脆用了一个下午,自己买了材料和工具重新装,愣是把灯给修好了。他还很得意地和阮沅说,要不是缺钱,要不是房东太坏了,他还能把这房子的电线全都换一遍。
甚至他可以去做生意,搞装修,钻研园艺,修车,给宠物店帮忙……就算他说他要当曹雪芹,写《红楼梦》,阮沅都双手支持。
除了画画弹琴这些太专业的艺术领域,别的,宗恪什么都做得好,他不光聪明清醒,最难得的是也很勤奋,在这男人身边那么久,阮沅清楚,宗恪绝不是天性慵懒的人。就算除开事务性的工作,摆在他面前的路也仍然有无数条,不管是上述哪一条,凭着这个人的天赋和勤奋,成功不是难事。
阮沅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堵在这儿,一动不动。
为什么他好像完全不打算往前试探一步呢?
最近这段时间,宗恪早上会睡得很迟才起身,阮沅觉得,那是因为以往他太累了,现在爱睡懒觉也没什么,她便留了早餐在桌上,自己去上班。一整天独自在家的宗恪,好像除了炒菜和做各种家务,剩下的就是打网游,有的时候阮沅下班回来,看见他还在埋头“奋战”,等宗恪发现她到家了,才哎呀一声跳起来,匆匆跑去厨房做饭。
他唯一还在坚持的,就是练功,晚上九、十点钟,四下都安静了,宗恪就独自去楼顶平台上练功,有时候阮沅也跟上去瞧,她就当免费现场功夫片看。
只有练功的时候,阮沅才觉得宗恪还是以前的那个宗恪,他身上,那种柔与韧的力度之美,那种行云流水般的腾挪转移,在这都市普通人身上,是绝对看不见的。
宗恪的练功服,是阮沅自己买了布料回来,一针一线给他做起来的,之前宗恪说别麻烦了,他去超市买一套运动服是一样的,阮沅说那多丑啊那是糟蹋人。
后来她自己去买了月白色的布料,按照他在宫里那套练功服的样子,给宗恪做了一套。布料不是纯棉,带了一点点化纤,因为纯棉太容易破,混上一点化纤更结实耐用。
阮沅晚上在灯下给他裁剪这套练功服的时候,宗恪就在旁边看着。
“可别期待太高啊。”阮沅边做,边笑道,“我的手受了伤,不像以前那么灵了,针脚、走线,都没可能像以前那么完美。”
“嗯,没关系。”宗恪说,“是你亲手做的就成。”
小小的一盏台灯之下,阮沅低头飞针走线,还哼着歌,阮沅的嗓音一向都很甜,有时候做活出了神,哼的歌也跟着变轻变慢,于是就显得更加甜蜜。她的头发已经有点长了,细细的发丝蜷曲着,散在背后,灯光照上去,是油画一样朦胧发亮的金褐色。宗恪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他觉得阮沅这样子真温柔,真像个爱家爱丈夫的贤妻良母,一点都不像她平日那样张扬无忌了。
过了一会儿,阮沅就觉得宗恪从背后抱住她。
“阿沅……”他紧紧抱着她,贴着她的耳朵,唤她的名字,热热的湿润的呼吸,让她耳根痒痒的。
“干嘛?”她带着笑意问。
“你真好。”他低声说,“这套衣服,我保证不穿破。”
阮沅就停下手,笑起来。
“穿破了怕什么?我再给你补。”她说,“等补都不能补了,我再给你做新的。”
“嗯……”
“有我在,衣服的事儿就交给我好了”
“嗯”
关于他打游戏的事,阮沅不会数落宗恪,买笔记本装宽带就是给他解闷的,之前他哪有空玩网游?现在终于有了放纵的机会,沉迷一段时间这也没什么。说到底,就让宗恪这样悠悠荡荡的混下去,又怎么不行?为什么人活着就非得奋发向上?哪条法律规定的?……
但是后来慢慢的,连网游他也不爱玩了,书也不爱看了,就好像没什么吸引他的东西了,宗恪常常坐在阳台上发呆,阮沅叫他进来看好笑的综艺节目他也不理,那时候,宗恪看起来神情茫然。
阳台上没有灯,深蓝的暮色一点点浸染,那背影也越来越模糊,男人身后的影子拖在地板上,长长的,阮沅转回身,对着热闹非凡的综艺节目,默默叹了口气。
生活发生剧变时,人总会茫然一段时期,谁也不是机器——换条流水线、一掰电闸就能继续。这个道理阮沅懂,她也不是有多么着急,催促宗恪赶紧上正轨,但是她不确定,宗恪要这样茫然多久。好在宗恪的情绪不坏,看来,他只是有些摸不着方向。
他到底在想什么呢?只要宗恪定下一条心,告诉阮沅他打算干什么,阮沅自然全力以赴地帮助他,就像从前在宫里那样。
可是宗恪却不告诉阮沅他打算干什么,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他对钱没有追求,他对地位也没有追求,他对生存空间同样没有追求。
宗恪现在,成了一个毫无追求的人了。
夏天渐渐过去,最后的秋老虎还在肆虐。
阮沅依然在便利店上班,同时,她夜间兼职做漫画的翻译,但是钱赚得不多。而且越在那间老房子里住,阮沅就对周围环境越不能忍受,穷困会磨掉人的耐性,这话说得没错,她毕竟不是颜回那种圣贤。所以阮沅开始思考一些以前她不会思考的问题。
她觉得,以前放出的一笔债务,此刻自己应该可以要求偿还了:几年前,阮沅借给在外头打拼的厉婷婷两万块,就算完全忽略这几年的通货膨胀,至少,厉婷婷也该把这两万块还给她了。
有了这两万块,她和宗恪就能马上搬出这间破屋子,找个像样的房子住,他们的生存压力也会小一些,甚至,宗恪都不用急着去找工作了。
只不过,这件事万万不可让宗恪知道,阮沅想,如果让他发觉了,恐怕他不会愉快地接受这两万块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那天下午,宗恪趴在床上午睡,虽然天很热,接近35度高温,但是他这两天有点累着了,懒得下楼跑去银行里“蹭凉快”。
迷迷糊糊睡到一半,宗恪听见有人敲门。
他皱了皱眉,拿枕头蒙着脑瓜,想装死,让外头的人知难而退。然而这一举动无效,门外的人还是敲个不停。
宗恪愤愤起身,穿上拖鞋,他可以断定,来的一定是那个要他订晚报的业务员。
最近晚报业务员好像盯上了他们俩,一个劲儿劝他们定一份都市晚报,阮沅是个好说话的人,不爱当面给人没脸,所以每次都推搪得含含糊糊。宗恪就怪她不把话说重一点,被人缠着甩不脱。阮沅被他数落也不高兴,就说,那下次人家再来,你去说重话好了
宗恪就说,我来就我来。
后来那业务员再来,宗恪就说,他们家不需要报纸,绝对没可能订阅,所以他往后不要再来了,再来的话,门都不会开的。
那业务员灵活得像泥鳅,依然反反复复劝说宗恪订报纸,说,每天一块钱,关心国家大事,多划得来啊
“我不关心这国家的大事。”宗恪粗鲁地说,“我自己国家的事儿我都管不过来呢”
业务员吃惊地盯着他,半晌才道:“老兄,你是不是中国人啊?”
宗恪一笑:“不好意思,我不是。”
那业务员愤然转身下楼,边走还边说,他没见过这样的人为了不订报纸,连中国人都不当了
宗恪哭笑不得,也懒得再解释。
这是前天发生的事儿,宗恪觉得,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位仁兄应该再也不会来骚扰他了吧?
谁想,才消停两天,居然又来敲门了。
宗恪憋了一肚子火从卧室出来,趿拉着拖鞋走到门口,一把拉开木门:“……烦不烦啊?说了我们不订报纸”
话说出口,宗恪才发觉,自己说错了。
门外站着的不是晚报业务员,而是……厉婷婷。
大概完全没想到屋里的是他,厉婷婷的表情也十分僵硬,半晌,她才道:“……我不是来订报纸的。”
宗恪一看来人是她,呆了两秒,表情顿时冷下来。
“你来干什么?”他冷冷道。
厉婷婷吃惊地看了看他,忽然,扑哧笑起来。
那天天热,宗恪又是刚从床上爬起来,身上只穿了条皱巴巴的蓝色老棉布短裤,上身赤膊,头发凌乱,脚上则是一双破旧的塑料人字拖……
共同生活了那么多年,无论是公开场合还是私下里夫妻相对,厉婷婷还从来没见过宗恪这身打扮。
看她发笑,宗恪的语气更冷了:“如果是来看笑话的,就请回吧。”
他说完,就要把门关上,厉婷婷赶紧一伸手挡住木门:“等一下我来是有事的。”
“你有什么事?”宗恪不客气地盯着她,那姿态仿佛随时要用力把门关上。
“……阿沅呢?”厉婷婷问,“她不是说今天她早班么?”
“她明天才是早班,今天是插班。”宗恪简洁地说,“你可以去店里找她。”
他说完,又要关门,厉婷婷不耐烦了,用力撑开门:“你就不能让我把话说完么?”
听她这么一说,宗恪放下手,静静望着她:“说吧。”
厉婷婷顿了顿,低声道:“你就不能……让我进屋说么?”
看了她一眼,宗恪转过身,进了屋。
厉婷婷跟在他身后进来,把门关上。
宗恪随手拿了衣服,对厉婷婷说:“自己找地方坐。”
说完,他进了浴室。十分钟后,宗恪冲洗干净,从浴室出来,他身上套了一件短袖T恤,棉布蓝短裤换成了长裤。
他这是刻意在把我当客人呢,厉婷婷突然想。
然后,宗恪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放在厉婷婷面前:“不好意思,只有这个。”
“我不渴。”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