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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等!云台相见!”他说完,便纵马而出,朝对面浩浩汤汤的敌军后阵冲去。
“云台相见!”士兵们的勇气被田贲完全激发出来了,紧随其后。
赳赳武夫,国之干城。韩原古战场上,三千赵氏轻兵,就这么高呼三声后,对着五倍于他们的秦魏联军,发动了无畏的冲锋……
第985章 韩之战(中)
“云台相见!”
“云台相见!”
田贲拔出双刀纵马奋呼,他的每一声呼吼,都会换来响彻原野的回应。韩原古战场上,三千人的猛然山呼似有排山倒海之势,着实吓了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秦魏后军一大跳。
在几声大吼壮胆后,那三千赵卒便在韩原上列阵,每个人都在这种呼喊声中变得狂热而好战。他们小跑起来,朝秦魏联军断后部队一步一步逼来。
“这些赵卒,居然敢……”负责断后的魏将吕行有些惊异,他是真没想到,敌人还真敢对五倍于他们数量的军队发起冲击。
这究竟是勇敢,还是愚蠢?
但他没有乱了阵脚,以那些赵卒小跑的追击速度,想要长时间的保持队列的齐整是十分艰难。那赵将似乎并不在意这个,只要阵形没乱到一定程度,他便视而不见,双目只盯着匆忙从行军队列换成作战队列的秦魏联军。
吕行很快就松了口气,他看出来了,这只军队与一般的赵军完全不同。
在阵型出现前,步兵只能被称之为徒卒,以零散的姿态各自为战,在车兵的冲击下仓皇逃窜。直到晋国、齐国、吴国相继出现军事改革,披甲持锐的步兵开始成为战争的主力,这是近几十年内才发生的事情,中行吴、魏舒、司马穰苴、孙武,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而之后,赵氏的方阵步卒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让步兵的地位攀上巅峰。他们以强弩配合长矛、厚甲、大盾,诸侯的贵族车兵根本无法破坏其阵型,是以赵氏对齐、郑、三桓、诸卿的战争都以摧枯拉朽的胜利告终。
而且以吕行的了解,赵军中的精锐武卒,更是宁可牺牲机动性,包括方阵的移动速度,也要将阵容严整放在首位。
他曾经听陈恒说过一个战例,那是汶水之战前夕,齐国侵鲁大军被与一支赵兵交手,齐军是赵军数倍,却在层层叠叠的赵军方阵面前束手无策。车兵来回射击企图让他们阵脚自乱,然而那支赵军能够结阵自保,一边用长矛和大橹阻止齐人近身,一边用强弩还击,导致齐人对他们无可奈何,最后全身而退。
“看来面前这支赵军前锋的确是田贲。”吕行脑海中冒出赵无恤身边那个总是冒冒失失的莽汉,这的确是他的风格,虽然有革囊渡河、奇袭新绛的壮举,但也有数次惨败。
而且他屡次被降职,现在统帅的,恐怕仍是一支由恶少年和轻侠组成的,有勇无谋的杂牌军,自然无法与那些精锐的赵氏武卒相提并论。
看他们的装备,大多数都身披轻甲,所以才能大步迈进。手里既没有长矛也没有打橹,只有单手小圆盾,更没有弩,只是背上背着一个皮袋,看不清里面装着些什么。
赵无恤对这支屡立奇功的军队也太吝啬了吧?
总之,离秦魏联军后军越近,速度越快,他们所露出的破绽就越大,队形越来越乱,仿佛他们根本不在意队形一般。
看到这一幕,站在吕行旁边的几名秦人校尉脸上,已经露出一丝奇怪的神情,因为这完全是他们秦人打仗的“散而自斗”啊,若非旗号无误,他们甚至会以为对面其实是一支秦兵。
“架矛,将这些赵兵挡回去,吾等便可继续行军!”
吕行抬起手,让刚刚完成变阵,队列也有些杂乱的魏军准备抵挡敌人的进攻,但他心中仍有隐隐不安。
这种不安来源于敌军散阵中的鼓点声。
那是赵氏军队里特有的腰鼓,挂在乐吏身上,一边跑一边伴着步伐敲击。
咚咚咚,咚咚咚……
在鼓点指挥下,虽然阵型看似混乱,可实际上,每一个赵卒都是踩着鼓点前进的,这种腰鼓除了指挥外,更有一种激动人心的作用,他们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心脏的剧烈跳动,而作为敌人的秦魏联军则感到一种压迫感。仿佛它能保持并且继续酝酿、发酵刚才这三千赵卒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愚蠢和疯狂,最后如海浪席卷,势不可挡。
“怎么可能……鄢陵之战里的楚军,就是因为蛮兵不阵,陈蔡之师不整而溃败的,自古以来,有阵胜无阵,整阵胜乱阵。”这是吕行带兵十年来的经验,也是他们魏氏从赵军身上吸取的经验。
敌人已经进入百步射程之内,吕行挥下手,让人放箭。
联军后阵大概四五千人,一轮齐射嗖嗖破空而来,望着千余枝箭矢遮天蔽日的如蝗虫一般从天空朝着自己落下,那支赵卒却没有避让的意思,只是徒劳地举起小圆盾抵挡。
或许是因为阵散的缘故,齐射效果不大,箭雨落下后,只有数十人中箭,因为甲胄简陋,所以中箭者基本丧失了战斗力。但这丝毫不能阻止他们的接近,身边袍泽的死伤反倒激怒了他们,赵兵们在见血后变得更加狂热,嗷嗷叫着,迎着两轮箭雨,冲到了五十步的距离,原本便松散的队列越发混乱。
“他们打算直接冲进来么?”吕行在下令射第三轮箭时如此想道,虽然他匆匆布阵阵型不太整齐,可比对面强多了。
然而也是时候,前排的赵卒略微减缓了步伐,吕行以为这是他们畏惧了,直到他们举起手中武器,借助冲击的加速度,数百短矛手戟破空而来,他才脸色微变。
在这个距离上,那些飞来的矛越过大橹,直接落到了后面魏氏弓弩手的头顶,顿时响起一阵鬼哭狼嚎的惨叫。
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又一批掷矛飞了过来,这下连甲士手里稍微薄点的盾牌都挡不住,十多人倒下,魏军的阵型出现了一些破绽。
“靠拢!”
吕行大声呼喊,让众人稳住阵脚,因为接下来,赵氏便要直接用肉身冲击过来了,但这毫无意义,魏氏武卒装备精良,弓手也更多,根本不可能输!尤其是不可能输给除赵武卒之外的赵氏杂牌军。
然而没想到的一幕发生了,那些赵兵投掷完手矛后却猛地向两翼分开,让出一条宽数十步的道路来。
吕行看到,一支百余人的密集方阵躲在掷矛兵背后,毫发无伤地接近到了三十步内!
他们没有长矛,只持短剑,压低了身子朝联军后阵最薄弱的地方冲来。虽然他们躲在宽阔的盾牌后面,但吕行还是瞥见,那些赵卒身上穿着的甲衣和胄帽竟然能反射阳光,甚至连盾牌上兽头,也有金属的光泽……
他们面色狰狞,迈着沉重的脚步前进,虽然速度不快,却有一种冲垮一切的力量,仿佛是共工怒触不周山,能将大地都踩得翻个个。
弓弩手连忙反击,但箭射在他们身上,像是冰雹滴落一般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却此法穿透;矛也很难刺破盾牌,伤害到后面的赵兵。
“这是铜甲?还是……”
顾不得细想赵氏为何奢侈到给兵卒也装备铜甲,就听见一声巨响。
“轰!”
像是几头犀牛同时撞了上来,那支藏在乱阵里的百人卒伍,就依靠盾牌和难以摧毁的甲胄,硬生生在联军后阵里撞开了一个大口子,一时间,防线破碎,人仰马翻……
吕行震惊,田贲却兴奋极了。
其实他是留了一手的,这支前锋除了他麾下的轻兵外,还有一卒武卒,外加十辆车,每辆车拉着十副铁甲,正好装备百人。这些人和甲是他好说歹说从穆夏那里要来的,据说整个赵军里,除去高级将领外,穿这种铁札甲的不超过五百人,个个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于是,他这莽夫临时耍的小小花招,加上雪藏已久的赵军利器铁札甲,在韩原战场上见了奇效,既然敌军阵线已裂,接下来只需要将他们冲溃,就算咬住了敌人尾巴,拖住敌军大部队。
在撞破敌军阵列后,这些由亡命之徒组成的赵卒越发兴奋,投掷出的短矛和手戟再度如飞蛇般钻进来,将魏卒钉翻在地。扔光背后的武器后,他们便毫不犹豫的拔出随身佩带的兵刃,刀、斧、剑、铍,高举着五花八门的兵刃,齐声高吼着“云台相见”,跟随持刀掠阵的田贲,以及势不可挡的铁甲兵冲进魏军中!
像是一股泥石流涌入平静的河湾,一时间,秦魏联军的后阵大乱……
“军将,这该如何是好?”与此同时,已经在数里之外的联军前阵,那位秦国禆将也得知了后方巨大喧哗的缘故。
“本来是让吕行击退敌军,谁料他竟然被破阵缠住了……”
禆将陷入了犹豫,河岸离开这里不远了,只要再往前走个把时辰,他们就能看到秦国。但若就这么把后面的几千魏军和秦人抛弃,恐怕回去之后要受到大庶长重责。
半响之后,他下定了决心:“前军加速前行,同时把车兵全部调到后方去支援,不求歼灭敌军,只要利用战车的速度,且射且进将他们逼走,让吕子和后军脱身即可!”
第986章 韩之战(下)
“游于北园,四马既闲。輶车鸾镳,载猃歇骄。”
正如《秦风》里所唱的,如果说骑兵是秦人新学的兵种,那战车就是他们过去几百年里称霸西戎的屏障,只是这十年来,诸侯征战里,战车似乎是越来越式微了。
但秦军中依然保有大量战车,这种习惯一直延续到了后世秦灭六国的时候,更别说今天了。韩原战场上,隆隆战车从前军奔驰到后军,随后那校尉便发现自己有些无法下手。因为后方的战场上已经乱作一团,这完全不是有组织的作战,而像两边在斗殴。
血腥而疯狂的大战,将赵军轻兵里恶少年和轻侠血管里的野性全部激发了出来,他们口里高吼着“赳赳武夫”,然后义无反顾地冲入敌人阵中,将其搅乱。
田贲纵马冲锋在前,交手之后,他很快便意识到,他面前的敌人,无论是秦人还是魏卒,每个人都有着丰富的战斗技巧与实战经验。尤其是那些身披厚甲的魏氏武卒,有着不逊于赵氏正规军的装备和秩序,可这些东西都在撤退的无助彷徨中丢得一干二净,他们缺少勇气,作战起来颇为犹豫,加上与秦人配合生疏,在赵军的冲击下阵型散开,然后便完全陷入了不擅长的混战中。
本来秦人也擅长混战,但赵兵这边乱中有序,那一百人的铁甲兵一直保持着密集队列,他们像一群鱼儿般在战场上游走,左突右驰,从东杀到西,从西杀到东。百人所至之处,无论秦魏,众兵卒都满脸惊惧地避让,因为他们的武器能给这些铁甲兵造成的伤害太过有限。
吕行善射,几乎没支箭矢都会带走一条性命,可这在战场上却是杯水车薪,奈何那些铁甲兵不得,他难免心中暗道:“为何每次大战,赵无恤都能弄出些让吾等无法应对的新招数来……”
他叫苦不堪,不过就这一分神的间隙,再回头却发现那名骑在马上的赵将已经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赵兵冲到他车前,操纵马辔一跃而起,刀锋一挑,竟然朝着他脖子处砍来。亏得吕行自己从小习武,技艺精湛,他一个后仰倒在车上,才险险避开这一刀,但脸颊仍被刀刃割到,顿时血流满面。
死里逃生后,吕行捂着脸倒在车中,他的御者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