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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达转怒为喜。魏琼转喜为怒。
魏善看他二人这蠢样子,急得要命,这是能试的吗?凡事,做了必留痕迹,哪怕十二皇子眼下小,无自己势力,不能细察,崔氏是死的吗?他真想劝说魏师有仗打领兵立功,平日安安静静做个大将军就得了。
可魏师不可能听他的,他连魏会的话,也不大听得进去,何况是侄儿呢?
魏善只好干着急。
就在魏氏父子伯侄说话的同时,被他们议论的夏侯沛正跪在庭院前思过。
天一亮,夏侯沛便往长秋宫问安,不等她将疑惑说来,皇后便道:“昨日风头大盛,可觉得快活?”
夏侯沛便明白,她阿娘已尽知了,她也的确太沉不住气。
什么辩白也没有,夏侯沛老老实实地跪下,只道:“阿娘消气,儿知错了。”
皇后撇开头:“去外面,知道错哪儿了,知道如何弥补再来说。”
夏侯沛便起身,退到庭院中。
殿中与庭院的宫人在夏侯沛来前被遣了干净。夏侯沛跪在那里,也无人看到,可抵不住她自己内心羞愧。起先只顾着想皇帝的用意与太子的异样,直到在榻上躺下,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做了出头鸟。
上一回,还是私底下,只几个兄长知道,这回便是满朝文武都亲见了。要是平日,夏侯沛也不会这般不留神,实在是昨夜,她先是被太子异样困扰,心有不安,接着,又不断地在心中猜测朝廷接下去会做什么,从魏会出使、突厥两方势力一同遣使来朝,可看出些端倪,但究竟是怎样,还得仔细分析。这么一心二用下,皇帝又冷不丁地叫她,她就没转过弯来。
跪不到一炷香,腿便开始发麻,脑子却越发清晰起来。虽已封王,却是一点势力都没有,她能依仗的只有阿娘,崔氏,因皇后之故,只能投她,其他的,再没有了。经昨日,她想明白了,不论太子是为何,这态度都不对。
仁慈是好,但若仁慈过了头,是做不了储君,当不成英主的,尤其是眼下这时节,看着是平静,其实,长江南北,哪一家没有独占天下的雄心?局势不断在变,太子只能奋发,只能跟上时代,但他没有,他同情突厥,哪怕人家伏击他,他仍在同情。
夏侯沛想了一晚上才想明白,太子眼中那茫然是什么意思,想明白后,让她都跟着迷茫了好一阵,突厥……有什么好同情的?
于夏侯沛而言,犯我国土者,死!这是不容改变的立场。她不能由己及人的推想太子的心思。但不妨碍她断定,大兄危矣!
天亮了,晨辉透过窗照到她的榻前。
夏侯沛侧过头,看着那充满希望的光辉,再是沉重,她都得改变规划,她之所期,不在太子,她所能求,只在自己!
想明白,她便起身,来了长秋宫。
满腹心事,一夜未眠,夏侯沛头疼得厉害,膝盖越来越麻,到后面,直接便麻木了起来,稍一动,便是钻心的疼。
她闭上眼,咬紧了唇。
有一人,走到了她的身前。
黑色的云履,绣着金线,曲裾翩然,飘逸的后摆,在纤尘不染的地面上拖过,有一种独特的美。
夏侯沛抬头,皇后低头看她,朝她伸出手。
“阿娘……”
“起来。”
夏侯沛看低头看到向她伸出的手,白皙,柔软,虽不厚实,却无比的坚定,保护着她长大。把自己的手放到皇后手心,夏侯沛觉得安心,哪怕她在天亮之际做了一个沉重的决定,在这一刻,她觉得,怎样都好,只要能在阿娘身边,只要阿娘能像此时一般,与她支持。
腿很麻,使不上力,她靠着皇后的力道支撑,慢慢站起。血脉不流通,腿刚站直便是一软,夏侯沛就要跌倒,急迫之际,她忙要抽手,免得带累了皇后,却被紧紧反握住,下一刻,她落在一个温软的怀中。
第29章
这怀抱温软馨香,熟悉而陌生,夏侯沛的脑袋瞬间混沌起来,心跳都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
小的时候,皇后抱过她无数次,可哪一次都不及此次来得触动。
皇后身上的香气并不浓郁,淡淡的,如她这个人,冷静而自持。夏侯沛抬头去看她,恰在她眼中捕捉到一抹心疼,她的心,因皇后对她的心疼而雀跃起来。
“好点儿了吗?可能自己走了?”皇后扶着她,问道。
夏侯沛不想自己走,她想阿娘抱抱,等她再大一点,就真的抱不动了,可是她刚犯错,还在思过,不能撒娇。
“可以了。”夏侯沛应道,恋恋不舍地从皇后怀里出来,靠着皇后,迈开步子,一踏到地面,稍加用力,便麻得厉害,夏侯沛皱眉,仍是坚持去迈另一只脚。
“重华。”皇后唤她。
夏侯沛抬头。
皇后有些无奈地看着她,温声道:“在母亲面前,无需逞强。”她一面说,一面弯身,抱起了夏侯沛,朝着殿中走去。
她的关切,她的爱护,都在她淡淡的言行中展现,萦绕在夏侯沛的心上。夏侯沛伏在皇后的肩头,她突然问:“阿娘,你会永远对我好吗?”
皇后浅浅的弯了弯唇,面上却有一些怅然,她目视前方道:“会。”
“不论发生了什么?”
“是。”
夏侯沛高兴地笑,伸手搂住皇后的脖子,道:“儿也会对阿娘好,永远不变。”
皇后迈上台阶,听到她孩子气的话语,也禁不住笑了。
走到殿内,皇后欲让夏侯沛坐到榻上,她却怎么都不肯下来,反正已经让阿娘抱抱了,下回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不要下来!
她搂住皇后的脖子,哼哼道:“坐着疼,要阿娘抱抱。”
坐着怎么会疼?皇后哪里不知她的心思?可夏侯沛耍起赖来,她还真是束手无策,只得让她坐在自己膝上,道:“让我看看你的膝盖。”
夏侯沛知道那里定是肿了,不肯卷起裤腿,连声道:“没事了,不疼了。”
“那你自己坐。”
夏侯沛咬咬唇,痛苦地选择了自己坐,慢吞吞地往外挪,挪出一点,被皇后拎了回来:“你是自己卷起裤腿,还是我令宫人来压着你?”
夏侯沛:“……”阿娘好残暴!
丝绸的裤管下,白白嫩嫩的小短腿,光滑的膝盖上果然青了一大片。
皇后看着,慢慢皱起了眉。
“阿娘,一点也不疼。”夏侯沛连忙道。
皇后抬眼看了看她,问:“知错了吗?”
“儿知错了,不该擅做主张。”夏侯沛诚心认错。
皇后摇了摇头:“你错不在擅做主张,你的路,要你自己来走,你自做决定,并没有错,不必事事都来告我。你错在,不谨慎,不审时,不知自己之渺小。凡事,必得谋定而后动,没有底的事你宁可不去做。”
做什么事,心中都得有个数,皇帝暗示她,她不知皇帝用意,懵懵懂懂地便出头了,这就是错。宁可装傻不知呢,总好过眼下为人忌惮。
夏侯沛慢慢品味皇后话中之意,点点头:“儿明白了。”
“你可明白接下去该如何行事?”
“接下去,除太学与阿娘这里,儿哪都不去,外人问起,只说潜心读书。”
皇后摇了摇头:“除了太学与这里,你还得去东宫,不必太多次,一月一二回即可。”
夏侯沛眼明心亮,不必多言,皇后一点,她就明白了:“下月三郎大婚,儿与大兄一同出席。”
“甚好。”
裤管还撩着,凉飕飕的,夏侯沛低头看一眼,后知后觉地想到阿娘就在眼前,小短腿被看去了。
夏侯沛连忙要把裤管放下来。皇后见了,道:“你做什么?还需上药。”
夏侯沛顿了一下,动作更快了,放下裤管,将衣袍下摆遮上,拍拍,笑呵呵道:“儿没事,不需上药的。”其实,看就看吧,就这么个小孩,能有什么看头?可夏侯沛就是不知自己哪儿不对,矫情起来,竟觉得羞涩。
皇后就看着她,看得夏侯沛不自在起来,方微笑道:“你回去自己上药吧。”
夏侯沛这才松口气,连连点头。她一抬头,要说什么,正看到皇后的下巴,光洁而白皙,往下是如玉般修长的颈,肌肤白净而脆弱,几乎能看到底下细细的青筋。所有到嘴边的话都吞了回去,夏侯沛近乎惶惑地低下头,心头一片悸怕,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皇后白璧无瑕的下巴,她修长细腻的玉颈。
待夏侯沛离去,被遣退的宫人,方回归远处。
阿祁趋步上来,见皇后难得地眼带笑意,不由也跟着笑,问道:“殿下何事喜悦?”
“也非喜悦,只是发现,重华大了,会害羞了。”想到夏侯沛手忙脚乱地去扒拉她那裤腿,面上又窘又羞还极力装作若无其事,皇后笑意更深。
孩子的每一点成长痕迹,都能让母亲感到极大的安慰与回味。
阿祁并不知发生什么,但十二郎是她看着长大的,也很有感情,也唏嘘道:“转眼就那么大,当初,十二郎刚生下来……”
皇后隐了笑意,转眼来看她。
阿祁顿时心头一紧,马上咬住了舌头,殿下不喜听然听到当年之事。
“你将药送去含章殿,再令人将邓众召来。”
邓众是夏侯沛身边的内侍,平日里一直是他贴身侍奉,连同往太学,亦是如此。阿祁答应了,取了药,往含章殿去。
邓众来得很快。不放心的人,皇后不会放到夏侯沛身边。邓众作为最接近夏侯沛的内宦,自是精挑细选。他本是良家子,幼时家贫,又遇天灾,活不下去了,为一家子的生计,那时才六岁的邓众听闻内侍省在民间挑选内侍,便将自己卖了,换了七贯钱,救活了一家。他自己则成了宫中地位卑下的宦者。
那年皇后被采选入宫,崔氏为寻内应,暗中在一批不起眼的宦官中培养了几个得用的,邓众便是其中一个,如今,他之父母兄弟,都在崔氏的照看下度日。
士背主,可另投明主;奴背主,只死路一条。一家子都在人家手中,邓众自无二路可走,忠心不二是他唯一的出路。
邓众年已十七,平日里低眉顺眼地跟在夏侯沛身旁,并不招眼。
这时,他跪在阶下,伏身跪拜:“臣邓众,拜见皇后殿下。”
“免礼。”皇后道。
邓众不曾起身,只稍稍抬头,恭敬问道:“不知殿下为何宣召?”
“有一句话,要你带给齐国公。”皇后说道。她平日见不到外臣,需人从中穿线,与崔远道的对话,便是邓众从中传达。
邓众凝神静听,皇后不紧不慢地说下去:“说与齐国公,往日不令他教与十二郎的,现在,可给她讲授了。”
邓众听得心神微震,他抬头望向坐榻上高坐的皇后,只一眼,便垂下头,恭敬道:“臣记下了。”
他一直居中传话,自是知道往日不令教十二郎的是什么,诸王年长,太子屡屡出错,年长的皇子沉不住气,皇后这里,也开始准备了。
他一阉人,只能依附主上,他之荣辱皆系于十二殿下,他之使命便是听命办事。
邓众仍旧是低眉顺眼的。皇后又道:“自今日后,你便只听命十二郎。”
邓众拜道:“臣领命。”
听命之后,邓众便退下去,如他来时那般,悄无声息。
皇后站起身,走到檐下,看着一尘不染的庭院,清晨,十二郎就跪在那处。
十二郎长大了,她也想到一个问题,她不可再过多插手她的事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