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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点左右,迎亲的车队开到楼下,新郎伴郎过五关斩六将,在一片欢笑声中终于把新娘接走,悦颜才松下口气,草草吞了一碗酒酿元子,跟车去到酒店。忙到脚不沾地的一整天,而当她亲眼看到仪式开始,看到女方的爸爸含泪将她交给张俊,看到花瓣雨里新郎亲吻新娘的一幕,悦颜的眼睛还是红了。
为司南,也为自己,为这苦难的人生,总有值得留恋的美好瞬间。
正宴过后就是敬酒环节。司南张俊挨桌收钱,悦颜跟一个伴郎在旁边照应,她不干别的,主要负责在新娘的杯里偷偷兑白开水,或者干脆把酒换成白开水。这个伴郎大概第一次见到这种神操作,一直看着她笑。
不过看着她笑的人也不少。
出于不喧宾夺主的考虑,伴娘服一律挑的都是浅紫色,这种颜色只有白皮才压的住,悦颜肤白如雪,在一群女孩当中越发凸出。
敬到同学那一桌时,新娘没跟去,就留新郎一个人招呼。司南有个什么东西落在他那儿,让悦颜过去拿,她拿了刚走,这一桌的男同胞们按捺不住纷纷起哄,喊他介绍,被张俊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不不不,老婆大人交代过,几个伴娘都不准动,动了别想儿子跟我姓。”
哄笑声中,陈思恒看着离开女生的背影,起身跟了过去。
“hi。”
悦颜正在核对礼金和到场人员名单,听到那声问好,心脏骤然缩紧,仿佛血液难以供应。
她慢慢抬起头,看清面前男生的脸,眼中的紧张褪去,目光变得疑惑。
陈思恒站得很直,温和地笑笑:“不记得了?城下分局陈思恒,前天我们才见过。”
她想起来了,也一笑:“你好啊,警察同志。”
陈思恒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你是新娘那边的朋友吗?”
“嗯,我是她高中同学,你呢。”
“新郎那边的,我跟张俊大学一个班。”
“真的很巧。”悦颜感慨。
陈思恒低头看了看长案红纸上那一串名单,盯着女生压在红纸上纤细的手指,心里一动,拿出手机:“对了,方不方便加你个微信,以后案子有了进度能直接联系你。”
悦颜表情严肃起来。她点头,报了个自己的手机号码,他低头搜找,点了添加。
闲言稍叙,悦颜又被人叫走。
两人温和地道别。
忙到晚上,等新郎把新娘接去婚房,悦颜和三个伴娘草草用过晚饭,本来想悄无声息地走,岂料司南的妈妈把她们盯得死死的,硬是追到酒店门口,塞给她们一人一个大红包。
女孩们嘻嘻哈哈地拒绝,司南的妈妈一再坚持,才叫她们收下。
梦妍开家里车来的,想顺路送送悦颜,被她婉拒。
梦妍犹且不放心,再三叮嘱:“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你开车也当心啊。”
白色轿车轻俏地滑入夜幕,渐行渐远。
陈思恒出酒店的时候,刚巧碰见悦颜在门口跟人道别。等车开走,他才过来,悦颜一连两次偶遇他,蛮惊讶的:“警察同志,你还没走啊。”
陈思恒笑了笑,他没告诉她自己是故意在这里等她。有时候意外会让相遇变得更加合理。
说话间,一辆白色的马自达停在台阶下,车窗滑低,副驾驶座上的女生一个劲儿朝她挥手,语气欢快:“悦颜,去不去酒吧?”
“谢谢啊,不了。”
驾驶座那个男人跟着劝她:“走啦走啦,女士免单。”
“不了,”悦颜温温柔柔地笑着,“孙巍韦,你们玩的开心点,我家里还有事。”
车终于开走,融入暗夜。
悦颜迈下台阶,陈思恒走在她右手边,莫名的,冲着前方黢黑夜色轻轻笑了下。
悦颜疑惑地看过来:“你笑什么啊?”
他笑在眼底,抬手握拳抵在唇边:“我本来也想说送送你,突然发现按照刚才的形势,你估计也不想让我送吧。”
悦颜手插进风衣外的两侧口袋,扭身看向陈思恒,眉眼闪过一丝略显俏皮的笑:“送真的不必了,如果陈警官愿意,可以陪我走走。”
陈思恒一笑,从善如流地跟上她脚步。
酒店附近就是文化广场,地处商业区中心,入夜的城市霓虹绚烂,仿佛永远不会让人觉得寂寞。
他们边走边聊,话题带过一二。不可避免地说起了医院监控的事。
陈思恒坦诚地告诉她,像这种公共场所,监控保存的最长时间不会超过六个月,六个月后,出于对己方利益和医院稳定的考虑,很难再让医院出示事发当天的录像记录。
悦颜低头沉吟,情绪似乎拖沓了脚步,半高的细跟敲击路面的声音也变得宁缓沉重。
她的速度不自觉慢了下来,陈思恒迁就着她,也减慢速度。
他们在靠近路灯的地方停下。
悦颜转身,正面对他,橘红色的灯光从头顶照下来,仿佛舞台的追灯,将她眼中的脆弱惶惑暴露无遗。
悦颜的语气很轻,但陈思恒能感觉出,她视自己为一线生机。这种信任非但没有给他任何满足感,反而多了份沉甸甸的难过。
“那有其他办法吗?我想知道我爸爸事发当时,有谁曾在现场,又是谁把他从三楼推下来?”
事发至今的三年里,她一直坚信自己的父亲不会这么软弱。
话说完,她不安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自己提了一个多么过分苛刻的要求。陈思恒心头滚过一阵煎熬的悸动,多少能猜到,她之所以会有这种反应,大概跟她之前遭遇过的冷眼有关。
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不够专业,但事实上,在说出那些话之前,根本没有时间让他好好想想,这样说会不会显得他不够专业。
一个身世凄凉的忧郁孤女,他相信这世间任何一个略有正义感的人,都会向她伸出援助之手。
“如果高小姐认为我值得信任的话,或许我可以帮上点什么忙,因为我也很想知道这个案件当年背后的真相。”
如剪影模糊的路灯下,男人的五官硬朗,神情坚毅。那神奇的一秒,悦颜对他深信不疑,或许是他神色中的诚恳,或许是他警察的身份,也或许因为他有一张再正直不过的脸孔。
悦颜动容地看着他。
“那么,可以说些事情发生前后的情况吗?”
脑海里,那些被她以全力封存的记忆终于在主人放弃抵抗后如潮水涌出,痛苦和绝望,如循惯旧路的兽,占据大脑皮层最敏感的神经。
父亲坠楼,银行催债,工人讨薪……
从旁观者的角度,她机械地叙述,语调平稳、自然,那些画面已在脑中周旋数年不散。
陈思恒凝眸细听,在脑内梳理人物之间的关系,同时抽出一小部分注意力,管束心底蔓生的怜惜。
两人走走停停,直到经过一家正在营业的中式餐厅,隔着透明玻璃,温暖的室内光照到她身上,才让她觉出一丝仍在世间的真实。
她活着,并且好好地活着,为了要给她的父亲讨一个公道。
听到关键处,陈思恒想求证一个细节。余光却被直觉驱使,投向玻璃之内的餐厅。
那是用餐的一家四口。
不,也可能是两对夫妻,或者两对伴侣,他们年龄相仿,打扮得体,桌上的氛围被美食和灯光包裹得如此甜蜜温馨。
他看他们。他们也在看他。陈思恒第一次在四个陌生人眼里看到如此强烈的情感。
悦颜兀自不觉,看他停住,站住问他:“怎么了?”
目光先一步顺着他视线的延长线走去。
仿佛有咒语点在她天灵盖,她骤然定住脚步。
那是温馨的一家四口。
也像是一场地震、一场海啸过后,侥幸活下的幸存者,他们安然无恙,将灾难抛在脑后,过起了现世安稳的日子。唯一的伤口,大概只剩入夜之后若隐若现的噩梦。
或许连噩梦都没有。
画面在一瞬凝滞过后,像水一样继续流动。
最先站起的是靠窗的男子,他起身时带倒了桌上一只水杯。然后快步绕过屏风,迅捷地消失在陈思恒的视野当中。
接着起身的是个女人。
最后又是一个男人。
仿佛一场没有裁判的接力比赛。
但令人意外的是,谁都没有这个女人动作快,哪怕她大腹便便,行走不便。悦颜明明朝前走了不少距离,听到后面喘气夹杂着哭音的呼喊,脚步终于还是拖沓地停下。
陈思恒发现,他们目前的站位非常古怪。
悦颜在前,那个女人在后,他碰巧就站在两人的中点。
怀孕的女人经过他身边,被最后出来的男人搀扶到悦颜面前。她抓着悦颜的手,泪流个不停,说的话陈思恒一句都听不清。
头顶的路灯投射在地,临时为他们搭建了一处久别重逢的舞台。
悦颜微微低下脸。陈思恒听到她喊了声姐姐姐夫,先是有些疑惑,而后脑中灵光乍现。他继续保持沉默。
顺理成章地,他跟悦颜一起被请回餐厅。进餐厅时,陈思恒才注意到门边站了一个男人,高大,穿西装,眉眼冷峻,是第一个跑出这里的人。
经过他身边,这男人看了他一眼。
陈思恒不无八卦地猜想,这就是传说中高志明的那个继子吗?
悦颜近乎木然地被沈馨儿拉进餐厅,包厢里唯一还在的女生起身,眼神复杂地看她,强笑道:“悦颜,你回杭州怎么不跟我们说?”
悦颜说:“本来也待不了几天,就不想打扰你们了。”
韩震扶着沈馨儿落座。李惠芬三年前因为身体的关系回四川乡下养病,在这个缺乏长辈的年轻家庭里,韩震自然而然就成了说一不二的主心骨。悦颜也是后来才听说他跟姐姐的事,韩震一毕业就进了一家互联网公司,后来跑出去单干,跟大学同学做起了快销,前期吃了点苦,也摔过点跟头,等局面打开后境况才开始好转,这两年,还在杭州城里开了几家连锁超市。
韩震不说功成名就,在他这个年龄段也算是小有成就,风光时经人介绍过很多女朋友,分分合合间,他发现自己还是忘不了沈馨儿。起初韩震也以为自己是出于弥补的心理,想补偿当年沈馨儿跟着他时吃过的苦,直到有天听说沈馨儿在跟人相亲后,韩震这才搞懂,如果你一想到这个女人将来会跟别人结婚就要发疯,那你这辈子都没办法忘掉这个女人。
结婚时两人在财富办的酒,请了双方所有亲戚朋友。悦颜没去,寄了个快递回去当贺礼。新婚的当晚,这对新夫妻拆开快递,发现里面是一枚带着他们走过纯真岁月的护身符。
所以对这个名义上的表姨子,韩震除了客气,还带些感激。
“韩玲,我妹妹,这个不用我介绍了吧,听说你们还是大学同学。”
陈思恒看了一眼他旁边,是个打扮时髦、面孔靓丽的都市女郎,只是表情略显僵硬。
“这位?”韩震目光微带疑惑地看向陈思恒。
悦颜低声解释:“这是我朋友,陈思恒。”
“这是我姐夫,韩震。”她向着另一边也补了一句。
“哦哦,你好,陈先生。”
陈思恒向着桌前含笑点头:“你好,叫我小陈就可以了。”
话到这里,悦颜硬撑着继续给他介绍:“这是我姐姐沈馨儿,我姐夫的妹妹韩玲,这是……我哥,沈子桥。”
心中微微一记钟响,陈思恒暗忖,原来这就是那个复杂的大家庭。
见惯了兄弟姐妹之间的倾轧,他